這裏的學生獻金很熱烈,有位杜重劃先生畫了很多的畫都獻了出來。獻金完了,走的那一天,張縣長向我說:“先生,我在這裏賣公債,把紳士們請了來,他們都閉著耳朵。我還請了幾次客,十號、二十號的公債都賣不出去。先生這次來,什麼也沒帶,兩次講話就弄出了八九十萬。你老人家用的什麼方法,我學學可以不可以?”我對張縣長笑了笑說:“你想一想就明白了。”臨到上汽車時,我問張縣長:“你明白沒有?”他搖搖頭說:“還沒有明白。”
我開了車之後,不大的工夫就到了彭縣。這裏就是孔夫子說的:“竊比於我老彭。”又是漢朝張綱的故裏。張綱是漢朝有名的直臣,派他到外縣考察政治,有沒有貪汙。他說:“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這就是說許多大的害民賊在朝裏頭,我不能收拾他們;到外麵收拾些小官,有什麼用處?因此他把車輪子埋起來不去了。這彭縣城裏頭一個紳士徐原烈是日本留學生,已經五六十歲,生性耿直,非常愛國,寫了好些書,都是救民救國的事。因為印這些書也花了不少錢,他的兒子就跟這位老紳士打吵子:“你老人家老了,總是隻靠著我來養,你現在印了這些書,這些書能養你的老嗎?”這位紳士又說了他的兒子,因此父子之間有了意見,夫婦之間也有了意見,所以這位紳士很不痛快,像有神經病一樣。徐原烈先生寫的書,我讀過兩本,因此我送了他一副對子,送了他一個匾,又請他吃飯,連他的朋友都過來。本地的紳士彼此談論說:“還是愛國好,馮老先生還請吃飯呢?我們也被請了當陪客,我們若有機會一定多做些愛國的事。”
這裏有個省立師範學校,校長是丁秀君女士,很熱心愛國。這裏的學生捐了一百多件東西。這學校的學生聽了我講話之後,好像瘋了似的,把他們所有的拿出來獻給國家。開會前是他們學生包餃子招待我們。在禮堂晚會的時候,他們先唱了我作的山花詩。到了獻金大會那一天,這樣的一個小縣就獻了六十多萬元。後來到了成都才知道,因為這個學校獻金太烈,馬上就把這位校長丁秀君女士撤職。由此可以知道,蔣家的人們怎樣阻礙獻金,可是他又不敢公開地做。
從彭縣到新津縣。這裏的縣長叫趙宗煒,在這裏當縣長好幾年了,人很忠厚,做事有辦法。在前些年裏有做生意的人,賺了很多的錢,建了兩個大堂,創建的董事叫莊甫臣。這兩個大堂,一個叫至孝堂,一個叫至忠堂。至孝堂有潁考叔、萬子等的塑像,前麵有木頭牌位,書其姓名及生平年代。曆史以來凡是孝子、孝女都在上麵,每一個木頭格子裏,都有兩個塑像相背而立,每個人的像都是赤金包著身體。有些變了色,我問看堂的人,說是賊娃子給洗去了。至忠堂有關公、嶽飛等的大塑像,並有對子,(冤獄三字莫須有,精忠萬古將×同),忠孝的大門有石刻對子一副(乾坤正氣留千古,忠孝完人萃一堂)。
至忠堂現在是第四保育院借住,共二百四十個孩子,臉上多是菜色,神情亦多呆滯。我想既然把這些孩子收容來,就應當注意他們的營養才對。這裏的獻金大會是李唐做會長,趙宗煒等做副會長。趙縣長說他的母親給他的孫女留下四十石穀子,預備留給孫女兒做嫁妝的。他覺得國家到了這種危險的地步,還講什麼婚喪喜慶,所以把這四十石穀折合法幣十萬元獻給國家,自己不願出名字。我說:“這是極偉大愛國之事,不必顧忌。”我寫一部滿江紅送給趙縣長做紀念。除了縣長慷慨以外,我要提到的是李唐旅長的努力,他帶著病跑東跑西,僅僅三天,獻金大會就舉行了。到會的人民,人山人海,許多人說:“這是新津有史以來未有過的大會。”這地獻金共有一百零十萬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