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雲室位於前院後宅連接處,有名曰“雲窟”的洞門直通前院,又有一小門連接通往後宅的過道。梯雲室前後皆有天井,十分通透開朗。朝南一麵設落地長窗,長窗的裙板上雕刻祥雲,舒卷之間頗為傳神。靠近前院的一角堆疊一極高的假山,以湖石為雲。院內隻植了幾叢紫竹和窗下芭蕉,其餘地麵皆以青石鋪蓋,十分幹淨。
寶璐站在院內,還未稟報,便有一青衣書童將二人迎入室內。梯雲室正房內和殿春簃一般大小,三間屋子卻無隔斷,隻有一個碩大的素白錦緞雙麵繡暗雲紋的屏風隔開一個黃花梨架子床並一個床邊書架。室內擺設皆是一色的雨過天青,隻有芭蕉窗正對著的牆上掛著的一幅《雲山行侶圖》甚是顯眼。芭蕉窗下的方幾上各色茶器,正往紅泥爐裏添著橄欖炭的便是鎮國公府四爺唐楓。
還未待寶璐行禮,唐瘋便開口道:“這廬山雲霧需用蟹眼水衝泡才不會把茶燙的失了鮮味,四丫頭快來嚐嚐。”
寶璐示意侯月留在門口處,自己親自舉了托盤過去。唐楓往兩個薄如蟬翼的白釉茶盅裏斟了水,寶璐隻見在盅上幾寸的位置有團霧氣迷蒙,直到自己接過茶盅許久才散。
“好茶,比前幾日在祖母處喝的今年新進的明前甘露茶還好。”茶湯清亮香甜,滋味極好,縱使小小年紀便嚐遍好茶的國公府四娘也不禁衷心稱讚。
“看來我帶來的薄荷塘還是不在小叔叔麵前獻醜了,一會兒便讓侯月拿回去吧。”
“四丫頭過來就是為了忍痛割愛?”唐楓戲虐。
“侄女有一事相求。”
“品完茶再說不遲,這茶隻品一泡也太浪費了些。”
寶璐把玩著手中瓷盅,看著滿室寂靜,好奇到:“小叔叔屋子裏的人呢?”
“我好清淨,院子裏隻有幾個小廝書童灑掃內外。我在家時,幾個隨從白天多數時候在武場。”
“梯雲室竟一個丫鬟也無?”寶璐大詫。
“十三歲前在蒼山師門時一切起居都是自己打理,幾年前回京到現在都不習慣丫鬟服侍。”
茶過幾巡,唐楓終於放下茶盅:“四丫頭說說所托為何。”
“連聖上都大讚小叔叔聰明機敏,侄女不敢瞞您,是懷疑乳母曹氏和大丫鬟紅霞有些蹊蹺,她們都不是家生子,還請小叔叔幫忙查探她們入府前家鄉何處,家裏還有什麼人。還有,和她們一同進府的人都有哪些。”
“既然婆子丫頭不好,為何不向二嫂稟報?”
“一來是我並無實證,隻是發現她們行為鬼祟,私相授受罷了;二來既然她們對我不忠,未必不忠於旁人,母親性子爽直,就算發落了她們也不一定查出她們行為反常的根源,豈不打草驚蛇?”看唐楓並不言語,便又囁嚅到:“侄女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罷了。”
“那又為何是我?”唐楓撥弄著爐中燒盡的橄欖炭,似是漫不經心。
“全家上下,隻有小叔叔既能出入自由,又能在查清源委之前緘口不言。”
被小丫頭將了一軍,唐楓笑道:“殿春簃的二等丫鬟裏有個叫仙毫的,哥哥在我院子裏當差。等我查清之後再收你的謝禮。”
這一日上午,寶璐正在閨閣裏點著朝霞香篆著小楷,瞻星快步進了屋。等主子抬頭看向她,才一臉神秘的說:“蹈和館裏來客人了。昨日三夫人的兩位嫂子來探望三夫人,並帶來了童家大房的兩位姑娘,童大娘在蹈和館裏住了下來,三夫人這會子正帶著她在遠香堂給太夫人請安呢。”
“咱們也過去吧,有幾日沒陪祖母用午膳了。”
小丫頭一打簾子,寶璐便聽見三嬸兒洪亮地誇著娘家侄女,趕著上去給長輩們請了安,便在三娘下手坐下。
大長公主麵上淡淡的,見寶璐坐下便誇起來孫女裙門上繡的幾多芍藥:“四丫頭女紅遠不如三丫頭,屋子裏倒是有手巧的,裙子上的花樣繡的細致。”
童氏見縫插針:“娟娘這孩子雖才剛既笄,繡技卻比咱們家的秀娘還強些。不如讓她給您和嫂子繡兩個抹額?”
順著三嬸的目光,寶璐看向童家大娘,見她長得和童氏並不相像,看著卻有幾分精明。
“除了幾個丫頭年節裏孝敬的,我隻穿奇楠幾個做的衣裳。”大長公主更加不奈。
沈氏本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劃著蓋碗,聽自己被妯娌點到名字,便是一笑:“弟妹還不知道我?隻有下雪的時候帶個昭君套罷了。這孩子難得來做客,快別累著她。”
童大娘雖是鄉紳女兒,卻跟著母親來過幾回國公府,平時一言一行最喜歡模仿姑家表妹三娘寶玶。這會子聽長輩們說話,也並不插言,隻和國公府幾個小娘子一樣含笑靜坐。隻是童氏告辭時大長公主和世子夫人也並未對她說過一句話,眼睛裏究竟透出幾分不甘來。
從梯雲室回來沒幾日,仙毫便呈上一個加了火漆的厚信封來。寶璐不著急接信封,先是細細打量眼前這個丫鬟:“你哥哥在臥雲室當差?家裏還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