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上下的小丫頭垂首斂眉,身材小巧臉蛋白淨,聲音也有幾分甜美:“回四娘,奴婢三哥打四爺回府就一直在臥雲室當差跑腿,上頭兩個哥哥在府裏的鋪子裏,爹娘管著京郊的一處莊子,有個姐姐嫁了府裏的門房管事,現在是跟著夫人們出門兒的管事媳婦。”
四娘越聽笑意越濃,喊了外間的侯月進來:“這丫頭是個伶俐的,你帶著學學認字吧。”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個名單,寶璐細細看了一回。自己的乳母8歲時被人伢子從邊塞販賣入京,家人全部死於兵亂。紅霞和她姐姐生於京郊的一戶普通農家,因父親患疾無錢醫治才被賣身為奴,現在父母仍在京郊種田為生,有個弟弟卻在煙花巷裏找了個差事。那份名單上,是和乳母或紅霞姐妹一起入府的,隻是時隔多年基本都被主子改了名字,光憑姓氏寶璐並不認得。
四月的暖陽裏,俏丫鬟瞻星腳下生風,“四娘真是料事如神,蹈和館裏鬧起來了。”
“怎樣?”
“奴婢聽三夫人屋子裏的二等丫鬟春桃說,昨兒一早三爺遣人給童家大爺送了補品,下午童家就來了一個老嬤嬤帶著車把童家大娘接了回去。今兒一早,不知三爺蹈和館小書房的夏蓮做錯了什麼,被三夫人甩了好幾個耳光,現在還跪在院子裏。三夫人又在三爺的小書房一通亂砸,三爺拂袖而去。”
穿過射鴨廊,一主一仆拐進了小山從桂軒裏。寶玶性情舒朗,愛好也頗為廣泛,隻大了寶璐兩歲,算是寶璐前世時為數不多能說上幾句話地人。一進門便看到三姐姐秀眉緊鎖的坐在一棵百年老桂花樹下的石凳上。
“三姐姐怎麼了?不如咱們叫五妹六妹過來玩雙陸棋?”
“四妹陪我走走吧。”
兩個少女在迎春藤環繞的射牙廊裏走了半晌,寶玶終於找了處美人靠坐下,看著倚靠在廊柱上的自家四妹:“姐妹們自小親厚,雖然隔了一房,但在我心裏二姐四妹和五妹六妹都是一樣的,二伯母對我們也極好......”
“三姐可是受了委屈?”
“今天一早母親鬧的確實......我有些話無人分解,可巧你來了。”
寶璐並未接話,亮晶晶的眼神裏滿是鼓勵。
“前幾日兩個舅母帶童家大姐姐來探望母親,竟說動了母親幫忙說合......三妹你別惱,母親最是個耳根子軟的。竟是要母親幫忙說合讓二哥哥定下童家大姐姐。母親跟父親提了幾回,父親開頭並不疾言厲色,極為耐心的分說。直到那回母親帶童家大姐姐從遠香堂回來,卻是鐵了心一樣,非說咱們府裏和童家定下的是三代姻親。父親便讓人去了童家,當天下午母親的乳母便帶車來接,單獨和母親說了好一會子的話。今兒一早,母親非說夏蓮舉止輕浮,當著父親的麵兒就甩了幾個巴掌。見父親抬腳去了書房,母親又去書房鬧了一場。還是六妹妹害怕,遣丫頭告訴我,我去勸了好一會子才讓夏蓮起來。”
“怎的如此嚴重?三嬸身邊的姐姐們也不勸著些?”
“母親怎麼肯聽珍珠琥珀幾個的一言半句,連我的話在母親麵前也沒有童家來的兩個陪嫁的份量。”
“三嬸當年的陪嫁丫環現在該是蹈和館的管事媳婦吧?雖說早膳時她們還進不來二門,這會子也該規勸著了,三姐姐寬心。”
“咱們府裏沒有庶女,有些事情你我並不曾體會。母親的姨娘死於難產,嫡母和父親也在母親幼年時離世。母親算是長嫂帶大,出嫁前還被寄在嫡母名下,因此母親對童家兩個舅母算是言聽計從,多次向父親提起長嫂的養育之恩。但我冷眼看來,母親幼時沒受苛待不過是因為她是家中唯一女兒,童家又和咱們家早有婚約罷了。但凡長嫂上心,母親怎會是這樣的性子又不通庶務?就算外祖父身後童家敗落,也不至連母親的乳母也不能陪嫁?陪嫁的兩個丫頭老子娘還都在童家,配的也是兩個陪嫁鋪子裏的管事。這兩個管事媳婦隻不過麵子上把母親當主子罷了,話裏話外哪有不和童家兩位舅母同心同德的。”
“照姐姐說來,童家兩位太太來的勤快,是為了拿捏利用三嬸?”
“隻是利用倒還罷了,怕的是他們居心不良。否則為何還要派母親的乳母前來挑撥?母親和父親生隙對他們有何好處?”
寶璐銀牙一咬,頗有幾分義氣:“那我們就由著他們拿捏三嬸不成?”
“母親哪裏聽得進去,除非親耳聽那些人說出他們的用心。”
寶璐心頭先是一緊,接著又是一鬆:“那就讓三嬸親耳聽到,過陣子可是咱們家曆年都辦的遊園春宴啦。”
兩個小娘子耳語一回,寶璐便辭了三姐徑直往父母所居的嘉樹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