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怪異的史努比
楔 子
深秋，午夜，淒迷的月光在大地上灑下一片模糊不清的慘白。清冷的夜風助紂為虐似的為這個闃寂的夜晚增添了些許蕭瑟荒涼之感。
一個纖瘦的身影緩緩地走進西林美術學院的一幢教學樓，過了許久，這個身影出現在了10樓的走廊上。
這是一個容貌姣好、皮膚白皙、有著一頭烏黑長發的年輕女孩。但此刻的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眼中的淚水和顫抖的嘴唇充分說明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無限眷戀，但卻又不得不離開的痛苦和無奈。
女孩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子，淒然地笑了笑，然後低下頭喃喃道：“對不起我的孩子，媽媽不得不帶你離開這個世界，因為它太肮髒、太不寬容，我要帶你去一個幹淨的地方，原諒我孩子，這裏不屬於我們。”
女孩說完，擦了擦眼淚，扭頭又往走廊的盡頭看了一眼，然後跨過欄杆，縱身一躍，整個人便淹沒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1】
西林美術學院坐落在西林市的北郊，這個占地四百多畝的高等學府有著悠久的曆史，也培養出了無數的繪畫人才。
此刻正值夏末秋初的季節，被濃蔭遮蔽的校園裏，那些夢想著成為現代的倫勃朗、米開朗琪羅、畢加索抑或是黃賓虹、齊白石的莘莘學子，每一張充滿青春氣息的臉上都洋溢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初秋的夜晚讓人感覺清爽無比，但此刻躺在床上的趙萌萌卻一臉汗水，緊閉的雙眼和微蹙的眉頭充分顯示出了她的緊張。而臉上驚懼的表情卻又昭示著她正在做一個極度恐怖的夢。
“啊！”趙萌萌的一聲尖叫，打破了寢室裏的寧靜。燈被同樣是睡在下鋪的李蕊打開了。
“你怎麼了萌萌？”李蕊看著一臉驚恐的趙萌萌問道。上鋪的沈楠和呂燕也把頭探出來看著趙萌萌。
“沒、沒事了。”趙萌萌看了看三位室友，拿出紙巾擦了擦汗說，“剛才做了個噩夢，快把我嚇死了。”
“做的什麼夢？”好事的呂燕一掃臉上的惺忪問道，“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
“這有什麼好研究的。”沈楠打了個哈欠說，“噩夢誰都做，不差這一個，別大驚小怪的，睡吧睡吧。”
燈被李蕊重新關上了，寢室裏又恢複了安靜。
“你剛才做什麼夢了，把你嚇成那樣？”李蕊側過頭在黑暗中看著趙萌萌。
“還、還是不說的好。”趙萌萌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噩夢中完全恢複過來，聲音聽上去有些發顫。
“說說唄，反正這會兒也睡不著了。”睡在趙萌萌上麵的呂燕突然在黑暗中探出頭說道，“是不是夢見被色魔強暴了？”
“去你的烏鴉嘴。”趙萌萌雖然看不清呂燕的臉，但還是朝著那顆黑糊糊的人頭狠狠瞪了一眼，然後想了一下說，“我夢見宮嫣了。”
趙萌萌的話一出口，李蕊和呂燕都愣了一下。
“萌萌夢見宮嫣也很正常。”沈楠突然在上麵幽幽地說，“當初萌萌和宮嫣關係最好，能夢見自己死去的好友，說明你還沒有忘記她。”
“可宮嫣說她恨我。”趙萌萌不知為什麼突然打了個冷戰，有些囁嚅地說，“她的樣子很可怕，而且還說，她不會放過我們，她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趙萌萌的話一說完，寢室裏忽然變得格外安靜，除了幾個人的呼吸聲外，幾乎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宮、宮嫣的自殺的確令人遺憾。”沈楠不知為什麼說話變得有些結巴了，“但、但好像跟我們沒什麼關係吧，你們說呢？”沈楠在床上翻了個身，看著另外三位模糊的影子說，“究竟是誰把宮嫣的裸照放在網上的，至今都還是個謎，我想宮嫣如果在天有靈的話，應該直接去找那個偷拍她的渾蛋，而不是找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沈楠說得對。”李蕊語氣堅定地表示了支持，“這個喪盡天良的家夥一定不會有好報的，最好宮嫣的鬼魂能把那家夥給找出來，不然我們都跟著受牽連。”
“哪有那麼容易找到啊。”呂燕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奈，“當時在畫室上人體素描課的，包括林老師在內，一共有九個人，每個人都說自己是無辜的，現在一年過去了，我看沒什麼希望了。”
“至少，我、我覺得我們四個人應該排除在外。”李蕊小聲地嘟囔著，“因為我們都是女孩，不會做那樣的事。”
“警察可不這麼想。”趙萌萌突然說道，“在沒有找到那個偷拍的人之前，我們都是嫌疑犯。”
寢室裏再次沒了動靜。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和著雨滴，從外麵吹進一股帶著泥土氣息的風，李蕊伸手把窗戶關上了。
“睡覺吧，希望宮嫣的靈魂早日得到安息。”沈楠的口氣像是在祈禱，但聽上去並不虔誠。
【2】
最後一節課結束後，趙萌萌剛走到寢室門口，就見呂燕正站在房間的窗戶前怔怔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呂燕？”趙萌萌看著呂燕臉上古怪的表情，急忙走過去問道。
“你看這是什麼？”呂燕把手舉到了趙萌萌的臉前。
趙萌萌看到，在呂燕的手裏，是一隻史努比造型的手機掛件。
“挺漂亮的嘛，在哪買的？”趙萌萌從呂燕手裏拿過來看了看說，“是不是陳川送給你的？”
“不是，是我在枕頭下麵發現的。”呂燕神色有些緊張地看著趙萌萌說，“萌萌，你難道不覺得這個史努比很眼熟嗎？”
“沒覺得啊，很普通的一個掛件而已。”趙萌萌又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宮嫣，”呂燕低聲提醒道，“你和宮嫣的關係最好，你應該知道，史努比是宮嫣的吉祥物。她曾說她幾乎收藏了目前市麵上所有關於史努比的小掛件。而這個……”呂燕從趙萌萌手裏拿過掛件說，“宮嫣自殺的那天，她的手機上掛的那隻史努比，和這隻一模一樣。”
“是啊，你不說我還真的沒有意識到。”經呂燕這麼一提醒，趙萌萌這才想了起來。
的確，宮嫣非常喜歡史努比，她曾去過宮嫣租住的那套一室一廳。房間的牆上貼滿了形態各異的史努比的圖片和海報。而且，宮嫣還曾向她展示了自己收藏的史努比掛件。趙萌萌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超大的紙箱子，裏麵裝了滿滿一箱的史努比。而且，宮嫣當時還從裏麵挑了一隻送給自己。隻不過自從宮嫣自殺之後，那隻史努比就被自己鎖進了抽屜裏，睹物思人，她不想讓自己始終沉湎在懷念宮嫣的旋渦裏。
“那你的意思是？”趙萌萌心裏一動，看著呂燕的臉探尋答案。
“前兩天你做的那個噩夢，今天又在我枕頭下麵發現了這個小東西，這意味著什麼？”呂燕盯著趙萌萌臉上的表情問道。
趙萌萌遲疑了一下，好像有點明白呂燕的意思了。
“別胡思亂想了呂燕。”趙萌萌勉強地笑笑說，“不可能是你想的那樣。”
“我可不這麼認為。”呂燕似乎很執著，“如果不是有人惡作劇把這東西放到我枕頭下麵的話，那麼，我隻能認為，是宮嫣回來了。”
“不可能。”趙萌萌斷然否定了呂燕的說法，“如果真的是宮嫣回來了，那她為什麼隻在你的枕頭下麵放東西呢？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魂，即便真的有，那她應該直接去找那個偷拍她裸照的人，而不是來我們寢室嚇唬人。”
趙萌萌的話似乎提醒了呂燕，她突然說道：“萌萌，你看看你枕頭下麵有沒有東西。”
她走到自己的床邊，拿起枕頭看了看，然後回頭衝呂燕搖了搖頭。
“沈楠和李蕊的呢？”呂燕說著，走到沈楠和李蕊的鋪位前，分別拿起枕頭看了看，但枕頭下麵什麼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呂燕坐到床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我覺得沒什麼奇怪的。”趙萌萌倒是顯得有些不以為然，“我做的那個夢，和今天這件事隻不過是個巧合而已，你可千萬不能放在心上。我勸你還是問問陳川，說不定是他偷偷送給你的禮物呢。”
呂燕低著頭，似乎在考慮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抬起頭看著趙萌萌說：“萌萌，你跟我說實話，這史努比是不是你放的？”
“你胡說什麼呀。”萌萌一聽就急了，“我怎麼那麼閑得沒事幹呀，呂燕，那你說說，我為什麼要在你的枕頭下麵放這個東西？”
“你和宮嫣的關係最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此刻的呂燕好像也不在乎那麼多了，直言道，“有些話說出來你也不要生氣，我聽別人說，你和宮嫣是‘同誌’關係。”
“胡說八道！”趙萌萌氣得臉色緋紅，看著呂燕那張陰晴不定的臉說，“你這是聽誰說的？你告訴我，我非問明白不可，那個造謠的人，他哪隻眼睛看到我和宮嫣搞同性戀了。”
“具體誰說的我也不清楚，反正私底下都這麼傳。”看到趙萌萌氣得渾身直哆嗦，呂燕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她走到趙萌萌跟前說道，“萌萌，我剛才也是有點害怕，既然你說不是你放的，那一會兒等沈楠和李蕊回來，我再問問她倆。”
趙萌萌沒理呂燕，氣呼呼地躺在床上，拿過枕邊的一本書胡亂翻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呂燕的手機響了起來。
“呂燕，我是陳川。”電話裏響起了陳川的聲音。
【3】
“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呂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趙萌萌說，“我想跟你說件事。”
“我也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說呢。”陳川說道，“你先說吧呂燕。”
當呂燕把在自己枕頭下麵發現史努比的情況跟陳川說了之後，陳川在電話裏“啊”了一聲。
“怎麼了陳川？”呂燕聽出了陳川的驚訝。
“我也在自己的枕頭下麵發現了一隻史努比的掛件。”陳川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顫。
“什麼，這是真的？”呂燕大吃了一驚，她又看了一眼趙萌萌，然後對著電話說道，“樓下操場，麵談。”
呂燕剛離開不久，沈楠和李蕊便一起回到了寢室。
“萌萌，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呀。”李蕊走到趙萌萌的床邊笑著說，“是哪個負心的人兒把咱給始亂終棄了？”
“是啊萌萌，看你的小臉憔悴的，幼小的心靈被誰揉碎了？”沈楠也在一旁打趣道。
“你們倆別瞎鬧了。”趙萌萌從床上坐了起來，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趙萌萌的話，沈楠和李蕊也有點傻眼。
“該不是宮嫣來找咱算賬了吧。”說出這句話之後，李蕊的身子猛地哆嗦一下，“我記得以前看過一本關於詛咒的書，說人要是冤死之後，是會變成鬼魂回來討債的。”
“別瞎說。”沈楠揮了一下手說，“典型的封建迷信。再說了，宮嫣是自殺，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可她是因為自己的裸照被放在網上才自殺的，除了我們這些人，不可能會有其他人了。”李蕊繼續臆測著，“宮嫣要是找不到那個偷拍她的人怎麼辦？她是不是就會把我們都殺了，反正偷拍的人就在我們這幾個人中間，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是這樣說的吧。”
“不會吧。”趙萌萌一捂嘴，不安地看著李蕊說，“你說的跟真的似的，你可別嚇唬人。”
“萌萌，你可以放心，我覺得宮嫣殺誰也不會殺你的。”李蕊的口氣有些曖昧，這讓趙萌萌想起了呂燕剛才說的話。
“你什麼意思李蕊。”趙萌萌警惕地看著李蕊說，“我和宮嫣隻是好朋友而已，根本不像謠傳的那樣。”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沈楠突然在一旁說道，“不管究竟是怎麼回事，總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即便真的是宮嫣的鬼魂回來複仇，我想她也不能胡亂殺人吧。再者說了，這世上哪有什麼鬼魂呀，我就不信邪，如果宮嫣的鬼魂來了，讓她先來找我，我倒想跟她好好聊聊。”
三個人正說著，呂燕陰著臉從外麵走了進來。
“陳川找你幹什麼？”趙萌萌問道。
“瞧見沒有。”呂燕把手裏的東西攤在三個人的麵前說，“陳川在自己的枕頭下麵，也發現了一個同樣的史努比掛件。”
李蕊從呂燕手裏拿起來看了看說：“這和宮嫣自殺時手機上的史努比一模一樣，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肯定是有人在搞惡作劇。”沈楠拍了拍呂燕的肩膀說，“別在意，我估計是有人跟你和陳川開玩笑呢。”
“那為什麼不跟你們開這種玩笑？”呂燕有些憤憤然地問道。
“嫉妒你和陳川的恩愛唄。”李蕊笑了笑說，“我估計是哪個暗戀你的家夥幹的。求愛被拒絕了，感覺很沒麵子，所以就拿宮嫣這件事開玩笑，詛咒你們早點分手，然後他就有機可乘了。”
“情節過於離奇了，不符合常理。”沈楠咂吧了一下嘴說，“不過也很難講，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覺得咱們都不要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尤其是呂燕，更不要太在意，這說明不了什麼，充其量就是某人使壞，惡作劇而已。”
周五的下午，林帥在講完最後一個課題之後，看了看在座的同學說：“下周我們要出去寫生，時間是一周，寫生結束後，每人交三幅作品。地點是工作室的唐秋雲老師推薦的，在距本市約150公裏的青牛山自然風景區。工作室的老師們前段時間已經去考察過了，認為是一個比較理想的寫生地點。本來唐老師說和我們一起去的，但他家裏臨時有些事情，一時脫不開身，所以，此次寫生由我一個人帶隊，大家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提出來。”
聽到唐秋雲的名字，趙萌萌不禁又想起了宮嫣當初來美院做模特時的情景。宮嫣正是因為唐秋雲的介紹，才來美院做人體模特的。私下裏宮嫣也曾對趙萌萌說過，唐秋雲是她一個高中同學的遠房表舅，當初宮嫣報考美院時，唐秋雲還曾給她做過輔導。雖然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宮嫣沒能進入美院深造，但宮嫣一直很感謝唐秋雲曾經對自己的幫助。
趙萌萌對唐秋雲老師的印象還是非常好的，而且其他的同學也都很喜歡他。這個中年老師不僅有著開朗的性格和林帥相似的教學思路，而且在教學方麵，似乎比林帥更為耐心。
可自從去年宮嫣自殺之後， 唐秋雲的情緒一度比較低落，所有的人都能夠看出來，他一直在為宮嫣的死而自責，甚至在一次聚會上還痛哭流涕，認為是他害了宮嫣。
【4】
“聽說青牛山是個尚未開發的風景區，到時候我們住哪兒？是不是需要每個人帶著一個帳篷呀。”楊明劍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青牛山上有一座宅院，始建於清朝光緒年間，是個比較老的宅子。”林帥笑了笑說，“很多喜歡探險的驢友和旅行的朋友都曾在那裏住過，裏麵的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我們已經跟宅子的主人聯係好了，費用全部由工作室出，隻希望大家到時候能交出高質量的作品。”
“我們這麼多人，能住得下嗎？”蘇文海笑著說道，“該不會男女搭配著住吧。”
“那敢情好。”旁邊的曹飛附和道，“如果真的能那麼安排，林老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老師。”
“做你們的大頭夢吧。”沈楠衝著蘇文海和曹飛說道，“如果山上有野雞什麼的，倒是能給你們每人配一隻。”
“那是個二進的宅子。”林帥擺了擺手說，“房子多的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山上的風景很好，但地形也比較複雜，大家一定要守紀律。我草擬了一份這次出去寫生的注意事項，大家一會兒可以傳閱一下，如果誰要是擅自離隊一個人行動，到時候可別怪老師不給麵子。”
林帥平時是一個很隨和並且喜歡和同學們開玩笑的年輕教師。在課堂上嚴謹但不失活潑，在課下又能夠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林帥雖然年輕，但才華橫溢，對於歐洲文藝複興乃至後期的印象主義繪畫風格有著深刻而獨到的見解。他的教學方式很靈活，強調以藝術創作精神帶動課堂習作，以主觀藝術表現帶動客觀規律的運用。所以，他帶的學生都很有創造性，而且每個學生都很喜歡這個既年輕又帥氣的老師，在業餘時間，同學們都不叫他林老師，而是親切地稱呼他為“帥哥”。
也正因為這樣，趙萌萌對林帥有了一種特殊的情感。林帥雖然已經30歲了，但至今也沒有女朋友。趙萌萌和沈楠她們也私下裏猜測過，但一致排除了林帥生理上有問題的可能。
至於像林帥這樣優秀的男人為什麼至今沒有女朋友，在她們的心中始終是個謎。雖然曹飛他們幾個男生曾經問過林帥這個問題，但都被林帥巧妙地繞開了，自此之後，趙萌萌便把這位年輕的老師當做自己的夢中情人。並且她同時也能感覺到，其他的幾個女生對林帥也是虎視眈眈，包括已經和陳川談戀愛的呂燕，似乎都有一種不圖彙報、心甘情願以身相許的強烈願望，雖然從來沒有人說起過，但大家心照不宣，或許這就是偶像的魅力。
出發這天，天氣非常好。有十一個座位的金杯麵包車是林帥從朋友那裏臨時借來的。司機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皮膚黝黑，駕駛技術非常好，在通向青牛山的山道上平穩地向前行駛著。
汽車在半山腰的一個拐彎處停了下來。
“同學們，我們得在這裏下車了。”林帥回頭向在座的看了一眼說，“前麵的路還沒有修好，車過不去，剩下的路，隻能靠我們的兩條腿了。”
由於事先林帥已經說過了這裏的情況，於是大家帶好行李，紛紛從車上下來。
汽車在路上掉了個頭，一溜煙開走了。
“帥哥，我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楊明劍朝山上看了一眼，學著過去某部黑白電影中的台詞說，“同誌們要多加注意，這裏山勢險峻，當心敵人往下扔石頭。”
“別在這兒臭貧了。”呂燕笑道，“看樣子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差不多還得兩三個小時。”林帥抬頭看了一眼說，“現在是11點，大概1點半左右能到，大家在上山的時候都要注意安全，現在可以用上男女搭配的方法了。”林帥看了看自己的這些學生接著說，“陳川和呂燕一起，曹飛負責照顧趙萌萌，楊明劍看好李蕊，蘇文海和沈楠搭伴兒。”
誠如楊明劍所說，這裏的山勢的確險峻，往山上的路不僅狹窄，而且還很陡峭。
【5】
“真不知道過去的人是怎麼想的。”曹飛邊走邊說道，“怎麼會在這麼高的地方建造房子，那些造房子的東西究竟都是怎麼運上去的。”
“正如我當初不理解長城是怎麼建造的一樣。”蘇文海拉了沈楠一把說，“人的力量是無窮的，隻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到。”
一行人相互扶持著，在將近兩點的時候終於到達了山頂。
“是那個宅子嗎？”陳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用手指了指前麵不遠處的一所宅院問林帥。
“是的，我已經提前給老唐打過電話了，估計這會兒飯已經準備好了。”林帥回頭看了一下說，“走吧同學們，我們的營地到了。”
“老唐是誰？”蘇文海跟在林帥屁股後問。
“是這宅子的負責人。”林帥說，“就像過去的管家，宅子的主人把這裏全權交給他打理，我們的吃住都歸他管。”
“這裏能洗澡嗎？”李蕊用紙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問道。
“可以。”林帥說道，“但這裏隻有一個公用的房間作為浴室，由於條件所限，不可能像在自己家那麼方便，大家克服一下。”
當大家來到宅子的大門口時，看到一個身材瘦削、花白頭發的老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根一尺多長的煙袋鍋。
“唐大爺，您好啊。”林帥主動上前跟老頭打了個招呼。
“是林老師啊。”老頭抬起腳磕了磕煙袋鍋，點了點頭說，“都進來吧，飯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一行人魚貫而入，趙萌萌在後麵注意到，這個姓唐的老頭，臉上始終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並且低著頭，用眼睛偷窺著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人。
走進頭道門，裏麵是一個寬敞的院子，兩邊分別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在每棵樹的旁邊，都有一間紅磚紅瓦的小房子。院牆比較高，牆頭上的一些琉璃瓦經年曆月，有些都已經破碎了，從那些破敗的縫隙中，硬生生擠出一些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小草。
正前方不遠是一個高大的門廳，穿過門廳，大家來到了第二道院兒。
“看著眼熟。”曹飛看著左右兩邊的房子說，“青磚、碧瓦、黑漆的門窗，朱簷飛頂、雕梁畫棟，古香古色，看來這家主人當年做的官不小。”
“三院點燈咯！”蘇文海在後麵突然喊了一嗓子。
“現在的男人，比世界上任何一種食肉性動物都貪婪。”沈楠瞪了蘇文海一眼說，“一邊享受著現代社會帶來的種種好處，而另一邊卻又厚顏無恥地夢想著回到妻妾成群的封建社會，隻可惜你們生錯了年代，我們女人早已經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我隻是聯想起了大紅燈籠高高掛裏麵的場景了。”蘇文海指著每個房間門前掛著的紅燈籠，問跟在後麵的老唐，“唐大爺，這些燈籠還能點著嗎？”
“能。”老唐看了蘇文海一眼，把煙袋鍋插在腰裏，扭頭朝後院走去。
“這老頭可真怪。”楊明劍拍了拍蘇文海的肩膀說，“我總覺得這宅子陰氣重，老唐身上也有股子邪氣，晚上睡覺最好鎖緊門窗，當心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闖進房間。”
楊明劍的話讓蘇文海右眼皮直跳，他扭頭看了楊明劍一眼說：“這種話最好還是少說為妙，要是亂了軍心，林帥非把你開刀問斬了不可。”
“大家先把東西放下洗一洗，然後開飯。”林帥拍了拍手，示意其他人注意，“吃完飯之後，大家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房間，整理好之後，在院子裏集合，到時候我有話要說。”
【6】
大家簡單地洗了洗之後，老唐從後院走過來對林帥說：“林老師，飯廳在後院，讓大家一起來吧。”
穿過最後一道朱漆大門，大家眼前同時一亮，裏麵竟然是一個極大的院子，有點類似某大人物的後花園，隻是此刻已是深秋，院子裏並沒有什麼惹眼的植物。
“那是個池塘嗎？”趙萌萌指著院子的西北角問身邊的李蕊。
“大概是吧。”李蕊看了看說，“像是個魚池，估計是養那些荷花金魚什麼的。”
“瞧那裏，有棵歪脖樹。”楊明劍用手向池塘的對麵指了指說，“太經典了，這是我見到的最完美的歪脖樹。”
“既然你這麼喜歡，有時間可以找根繩子去感受一下。”曹飛一臉的壞笑，“最好深夜去，那樣更有情調。”
“這還有一口井呢！”呂燕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拉著陳川跑了過去。
“小心點，那井深著呢。”老唐突然朝呂燕和陳川喊道。
“井上麵沒有蓋子嗎？”林帥看了一眼趴在井邊的呂燕和陳川，有些擔心地問道。
“有，剛才忙著做飯，忘了上鎖了。”老唐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晃了晃說，“林老師，你先領同學們進去吃飯，我去把井蓋鎖上。”
“山上也能打出井，倒是挺奇怪的。”曹飛歪著頭自言自語道。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吧。”楊明劍拍了拍曹飛的肩膀說，“不止是平地上才有地下水，山上也同樣可以有。這跟岩層的構造有關係，承壓水你聽說過吧？”
“沒有，我隻聽說過自來水。”曹飛搖了搖頭。
“跟你說多了你也不懂。”楊明劍把胸脯拔了拔說，“小同學，還要加強學習啊。”
“把你這些零碎趕快收起來。”曹飛頗為不屑地看了楊明劍一眼說，“別在這兒臭顯擺了，影響食欲。”
“這個房子是幹什麼用的？”當幾個人走到飯廳的門口時，沈楠指了指旁邊的一間樣式新穎的木屋，對身邊的蘇文海問道。
“不知道。”蘇文海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那是浴室。”老唐從後麵走了過來，“裏麵有洗浴用的設施，如果哪位同學需要洗澡的話，鑰匙就掛在我門口的釘子上。熱水得自己燒 ，屋子裏有煤氣灶，省著點兒用，從山下背一罐煤氣上來費用很高。”
“唐大爺，這裏的廁所在哪兒？該不會也是公用的吧？”趙萌萌突然問道。
老唐回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趙萌萌一眼，趙萌萌嚇得一縮脖。
“你們剛進門的時候，前院兩邊那兩棵銀杏樹下就是廁所。”老唐咳嗽了一聲說，“左邊的是男廁，右邊的是女廁。”
大家夥走進飯廳剛剛坐下，突然聽到李蕊尖叫了一聲。
“你幹什麼李蕊，一驚一乍的。”蘇文海沒好氣地看著李蕊。
“蛇，你們看。”李蕊用手指著牆角的一個籠子說道。
大家順著李蕊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在灶台裏邊的牆角，放著一個鐵籠子，裏麵有好幾條蛇正在昂著頭朝他們這邊看。
“唐大爺，這蛇是怎麼回事？”林帥走到籠子跟前低著頭看了看說，“好像都是毒蛇。”
幾個男生也走過來湊熱鬧，伸著頭往籠子裏看。女生們則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這裏偶爾會有客人來，這些客人都希望能吃到一些野味，所以，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到山上轉轉，捉一些蛇回來。”老唐把籠子提起來說，“這山上的蛇有幾十種，毒蛇也有十幾種，大家平時沒事，最好不要到草木多的地方去，以免被毒蛇咬到。”
吃完飯之後，大家紛紛回到中院，等著林帥分配房間。
“東西各有五個房間，從門口開始，按順序來。”林帥說道，“男同學住西麵，女同學住東麵。各自進房間收拾好之後，都回到院子裏，我把注意事項給大家交代一下。”
林帥的話音一落，院子裏唧唧喳喳喧鬧起來。陳川和呂燕都選擇了頂頭的房間。曹飛緊挨著陳川在第二間，接下來是楊明劍，最後是蘇文海。
女孩那邊，挨著呂燕的是沈楠，然後是趙萌萌，李蕊住在倒數第二間屋子。
“唐大爺的屋子在東麵的最後一間。”等人都出來之後，林帥站在院子的當中說道，“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盡量不要去打擾他。唐大爺每天很辛苦，要為我們做很多事情。我住在西麵最後一間，和唐大爺對門。因為這裏沒有電，所以每個人的房間裏都配有五根蠟燭，這裏晚上很冷，而且地形也比較複雜，天黑之後，所有同學都不能走出宅子。”
林帥說完，看了看自己的這些學生，接著說道：“ 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如果沒有的話，都各自回去準備一下明天寫生用的東西，下午同學們可以自由活動，但要注意安全，不能走遠。這裏到傍晚會有霧，所以，五點之前都必須回到這裏。”
“還有就是，”林帥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晚上大家都早點睡，明天早上6點鍾開飯，這裏的日出在6點40分左右，希望到時能給大家帶來些靈感。”
【7】
林帥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呂燕給陳川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向門外走去。
走出宅子，呂燕和陳川向東邊的一處空地走去。
“陳川，我總覺得這一路上好像有人在暗中跟著我們似的。”呂燕和陳川走到一塊巨石後麵，坐下來之後，呂燕說道，“還有那個老唐，陰陽怪氣的，我有點害怕。”
“別疑神疑鬼的。”陳川安慰道，“估計還是前幾天那兩隻史努比鬧的，沒事的。老唐整天待在這裏不怎麼接觸人，行為舉止怪一點也很正常。”
“陳川，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呂燕把頭靠在了陳川的肩上說，“宮嫣和趙萌萌搞同性戀的事，我還是從你那兒聽來的，當時我也沒細想，就把這謠言散布出去了，這事是不是你瞎猜的？”
“我是憑自己的觀察判斷的。”陳川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你沒看她們倆整天出雙入對的，有時候吃飯都在一個碗裏，不是搞同性戀是什麼？”
“當初真不該輕信你的話。”呂燕撇了撇嘴說，“我覺得那兩隻史努比就是宮嫣放到咱倆枕頭下麵的，因為咱倆造了她的謠，所以她才回來報複的。”
“別胡思亂想了。”陳川捏了一下呂燕的臉蛋說，“如果真是宮嫣的鬼魂回來報複，那她首先找的應該是偷拍她裸照的那個人，也不可能先輪到咱倆呀。話又說回來了，這世上哪來的鬼，簡直是笑話。”
“但願就像沈楠說的，這隻是個惡作劇吧。”呂燕不知為什麼，身子在陳川的懷裏輕輕地哆嗦了一下。
“這裏的手機信號不是很好。”蘇文海盯著手機屏幕對一起走出來的曹飛說，“你的怎麼樣，信號強嗎？”
“一個德行。”曹飛掏出手機看了看說，“信號很弱，林老師說半山腰有一個移動公司的基站，我估計是在山的那邊。”曹飛用手向遠處指了指。
“也許是吧。”蘇文海抬起頭左右看了看說，“楊明劍跑哪兒去了？”
“和李蕊在一起。”曹飛表情曖昧地看著蘇文海說，“我已經觀察這小子有一段時間了，發現他對李蕊有企圖。”
“我看懸。”蘇文海輕輕地笑了一下說，“別看楊明劍人高馬大的，李蕊還真不一定能看上他。”
“為什麼呢？說說你的理由。”曹飛頗感興趣地問道。
“李蕊雖然長得一般，但她可是個胸懷大誌的人。”蘇文海看了一眼曹飛說，“你沒發現她對帥哥有意思？”
“不會吧。”曹飛一臉的不可思議，“就憑她？我覺得能配得上帥哥的，除了宮嫣之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聽了曹飛的話，蘇文海半天沒說話。
“怎麼不說話了哥們兒？”曹飛詭秘地笑了笑說，“莫不是你也曾對宮嫣情有獨鍾過？”
“你不也一樣？”蘇文海反譏道，“每次上宮嫣的人體素描課時，你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瞪得掉出來，那副貪婪相，我想起來就想吐。”
曹飛幹笑了兩聲，歎了口氣說：“也不知道是誰那麼缺德，竟然偷拍宮嫣的裸照，還發布到了網上，使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女竟然跳了樓。”
“是啊，是夠缺德的。”蘇文海也輕輕歎了口氣。
“你說會是誰幹的？”曹飛突然看著蘇文海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蘇文海愣了一下說，“這種事情可不能瞎猜，不過……”
“不過什麼？”曹飛急忙問道。
“上人體素描課的，包括帥哥在內，一共隻有咱們九個人。”蘇文海想了想說，“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嫌疑。”
“廢話。”曹飛顯然對蘇文海的話很失望，“我想讓你推斷一下，究竟誰的可能性最大。”
“真想聽？”蘇文海看著曹飛說。
“想，反正隻是推測。”曹飛皮笑肉不笑地說，“咱哥們兒隻是私下裏隨便聊聊，至於調查誰是罪魁禍首，那是公安局的工作。”
“從照片的拍攝角度來看，應該是從高處俯拍的。”蘇文海想了想說，“也就是說，一定是有人把偷拍的相機藏在了天花板上，然後遙控拍照。如果真的讓我猜一個的話，我覺得你的可能性最大。”蘇文海用手指了指曹飛。
“別開玩笑了哥們兒。”聽了蘇文海的話，曹飛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偷拍宮嫣對我有什麼好處？再說我也不是那種人。”
“你是哪種人，隻有你自己知道。”蘇文海不依不饒地說，“你其實早就對宮嫣垂涎三尺了，你完全可以因為求愛不成而惱羞成怒，然後偷拍她的照片放到網上，以泄你心頭之恨。”
“你可真會瞎猜。”曹飛豎起大拇指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咱倆沒法溝通了。”曹飛說完，往院子裏走去。
“是你讓我猜的。”蘇文海衝著曹飛的背影笑著說，“一說到自己身上就翻臉，真沒風度。”
曹飛頭也不回，邊走邊舉起了一隻胳膊，豎起中指，惡毒地問候著蘇文海家的女眷。
【8】
楊明劍和李蕊一邊走著一邊朝遠處眺望。兩個人來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樹下擺著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坐下來之後，楊明劍托著腮看著李蕊。
“你老看我幹什麼？”
“你畢業後準備幹什麼？”楊明劍問道。
“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唄。”李蕊用手攏了攏額前垂下來的頭發說，“最好能夠留在學校，我喜歡學校的氛圍。”
“你呢？楊明劍，畢業後準備怎麼辦？”
“我也想留在學校。”楊明劍把視線從李蕊臉上移開，看著遠處雲霧繚繞的群山說，“我這個人沒有過高的奢望，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稱心如意的老婆和一個聰明的孩子就行了。”
“這奢望還不高呀。”李蕊捂著嘴笑道，“那你說說，你想找個什麼樣的老婆？”
楊明劍把目光再次轉向李蕊。
“你總看我幹嗎？”看著楊明劍愣愣地望著自己，李蕊感覺有些不自在。
“太漂亮的沒安全感，太醜的看著又傷心。”楊明劍莞爾一笑說，“都說紅顏命薄，宮嫣要不是太漂亮，估計也不會出事。我要是找老婆，絕不找太漂亮的，但也不能太難看，像你這樣的就行。”
“胡說什麼呢。”李蕊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站起身說，“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沒事吧你。”
“我隻說像你這樣的，又沒說是你。”楊明劍不慌不忙地說，“你別太敏感了，況且現在我也根本沒有想找女朋友的打算。”
“剛才說起宮嫣，”李蕊也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唐突，遂把話題一轉說道，“你說，呂燕和陳川枕頭下麵的史努比，會不會真的是宮嫣放的？”
“扯淡。”楊明劍說，“你們女孩就是愛胡思亂想，我從上中學開始，已經是徹底的無神論者了，對那些怪力亂神，我一概不信。”
“我其實也不信，但誰又會無緣無故地幹這種事呢？”
“幹這事的人，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楊明劍很理性地分析道，“至於他的目的是什麼，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早晚會出點什麼事的。”
“你可別嚇唬我。”李蕊看著楊明劍說，“會出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