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督豫(2 / 3)

第四,用兵固當講究虛虛實實的戰術,但總須先有實在的力量為基礎,否則即無從講虛實變化的妙用。靳雲鶚的部隊從信陽到彰德,沿途各站都分駐一小部分,致實力分散,鄭州隻剩下一營多人,猶存一僥幸之念,虛張聲勢,以為恐嚇,心想趙倜必不敢動。可是你指著趙倜不敢輕動,趙倜卻明明知道你實力單薄,結果即有突破猛襲的危局。若不是後方隊伍增援得快,那不但駐軍將全被犧牲,鄭州亦必不守。

第五,缺乏經驗的將領,往往不善運用戰術,一上戰場,就濫施射擊,不計效果,彈藥既計算地消耗,隻有忙著補充和準備。他們常常每槍已經領了二百子彈,還要再請二百作為準備,這種彈藥的浪費,都是不明白戰術所致。

第六,將士須人人有必死的決心。這次我的部隊中很有些人表現出驚人的勇猛,穀良友部冒著敵人的炮火,屢次衝擊,殺了個七進七出,使實力充厚的敵人亦為之喪膽。馮治安、張自忠帶著學兵營的幾連人上前衝鋒,猶如饑餓已極的猛虎一般,風馳電掣隻顧向敵衝去,使敵人如幹草觸快刀,一潰不可收拾。

此外還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當戰事正激烈的時候,在常德因販運煙土被我開缺的韓占元,忽然回來見麵,到了營門,便雙膝跪下,和我說:

“我是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人,旅長過去撤了我的差,一點都沒冤屈我。但我現在很知悔悟。請饒恕了我的過錯,給我一個自新的機會。”

這時正好穀良友退了下來,韓占元見狀,就自告奮勇,要求給他撥六個手槍隊,上去替補。我要試試他的能耐,很爽快地答允他。他帶著六個弟兄上去,果然一下子把敵人打退,趕回來,複請求我饒恕他的過去。我因他既知悔悟,又當麵奏得功勞,便委他為營長,令其痛改前非,從此努力上進,好好報效國家。

韓占元是保定東麵四十裏安新人,民國二年時候在北京補兵,擅長拳術,為人機敏,剛入伍時為左哨正兵,後來升為排長,在常德時調到差遣。不想他竟在外邊包庇販煙,從中獲利。一次不知道他用什麼法子,包庇一個煙犯偷從桃源過來,從張家灣闖過沅江,直把船開到陬市地方停靠,他指著那個煙犯罵道:

“我韓某本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軍人,都是你們這批煙販引誘我,叫我吃上了大煙,現在又讓我做這種喪盡天良的包運煙土的買賣。歸根到底,都是你們陷害的我!我想起來,恨得牙根發癢! 我這次定把你這些煙土拿了,上常德告你去!”

那煙販聽說,慌了手腳,隻有跪在地上向他求情。韓占元把他放走,卻自己把那些煙土賺了,偷偷運到下遊變賣上腰。我查知這事,立刻將他撤差,驅逐出去。

他過去曾犯這麼一個大過,所以這次見了我,便跪下討饒,我因知他悔悟,故給他一條自新之路。可是他始終沒有多大的建樹。他的弟弟韓德元,民國十五年時升至師長,亦因嗜好多端,沒有建得功業。

這次進攻鄭州正麵的總指揮是趙倜的老弟趙傑,抄襲鄭州後背的是趙倜的軍務幫辦鮑德全。這鮑德全,本和曹、吳有舊,直奉之戰初起,他也曾聲明決不會策應奉軍,牽掣直軍之後。但後來竟也跟著趙倜背棄了自己的諾言,擔任了攻擊鄭州的有力部隊。我軍經他的凶猛抄襲,猝不及防,故死傷很是慘重,孔營副、王兆乾等將領都於此役受了重傷。鄭州之役結束,趙倜逃到上海租界躲身,鮑德全恃著與曹、吳的關係,不但不知引咎深藏,反倒做了維持省城的負責者。當我率領部隊追擊趙部殘餘,進到開封車站的時候,城內一班一班的文武官員都來相見,最後,這位為虎作倀的鮑德全竟也大模大樣地跑來接迎。我心裏想,你幫同趙倜,依附奉賊,我們多少將士犧牲在你手裏,你也能到這裏來見我嗎?我能接受你這無恥之徒的投誠嗎?立刻命令手槍隊長李向寅把他逮捕,拉到空地上槍決了。

我帶著隊伍進城安民,過了幾天,便接到任我為河南督軍的命令。我接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沒收趙倜的家產,全部撥作河南的教育經費。過去河南各學校經費拖欠甚多,現在我一下子都給發放清楚。趙倜曆年在河南剝削及搜刮所得,重複歸到河南人民的手裏,大家都引為非常痛快之事。同時又規定某數項稅收專作教育經費,使之完全獨立,不再受任何政治影響。至此河南教育乃得有保障,至今仍沿此傳統。後來我看到吳稚暉先生的一本日記,上麵記著他在西山訪晤我,見我如何得兵心,於是說,想我沒收了趙倜的財產二千萬,定都是發給了官兵,若不然,官兵心裏一定不平,對我不滿雲雲。我看吳先生寫這一段,意思是誇獎我,可是與事實相差太遠。又有一位同在陝督任上做事的劉先生私下問石筱山,說:“咱們老總到底有多少錢?”石說:“他哪裏有錢?”劉道:“連你也被瞞過了。我聽人說,他今年彙到美國的就有三千七百萬。”石時為我參謀長,把這話告訴我,說這簡直是有計劃的造謠,我也一並寫在這裏,看讀者信是不信。

其次河南的廟宇很多,佛道在民間的勢力本來很大。趙倜督豫期間,又從而大事提倡,使河南民間更是彌漫著濃厚的迷信煙霧。聽說趙倜的一個兒子患病,督署總參議信陽人裴某為要逢迎督軍,便發起全署甚至全城各界都去求救苦廟替少爺敬香添壽。這人許個願,給少爺添壽三歲,那人許個願,給少爺添壽五歲,最後竟為少爺添到一百五十多歲。但害得人家不知燒了多少香,磕了多少頭,那孩子終不免病死。其可笑如此!“上有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愚弄人民,耗費時間金錢,莫此為甚。昔清朝湯斌(即有名的豆腐湯)為南京總督,到任後將淫寺盡皆毀去,僅把文廟及武廟保留。城中善男信女聞信,相率前去跪求,謂如此辦法必受天譴。湯斌曰:“有禍我自當之,與你們無涉。”我看河南的廟宇多半堂皇敞大,殊可利用,因亦本湯公之意,拿來盡可能地改作開辦學校之用。雖然那些僧尼到處造謠,說我壞話,吳佩孚亦對我大不滿意,看做所謂“赤化”行為,不久終將我弄掉。但是化腐朽為新鮮,變廢物為有用,對於社會畢竟是有很大裨益的。

此時我即利用廟宇辦了一座培德學校和一座軍官學校。培德學校中所收學生完全是本軍文武人員的眷屬子弟,有成人班,有兒童班,半工半讀。兩校因為負責者能力相當,又肯用心辦事,我常去察看,覺得蓬蓬勃勃,很有朝氣。

但我對教育也並不是一味地盲目提倡,那些騙人錢財誤人子弟的學校,自然是要設法取締的。比如有一位記不清是原籍合肥抑或是桐城的基督教徒某君,在開封辦了一個學校,他以同鄉和教友的兩重資格為口實,跑來請我為他學校的董事長,要求種種補助。我告訴他說:“對於辦學校的事,我極樂意幫忙,是不是同鄉或教友,那倒沒有關係。但須等我調查一下,我才能給你答複。”

我正要派人去調查,不想竟有人把他告發了,說他學校的教員不是他的舅父,便是他的表弟,會計庶務則是他的侄子,學校辦得是一團糟糕,不過騙取學生的學費,維持他的親族的飯碗而已。我接了訴狀,即派餘心清前去調查,把告發的各項劣跡一一察查屬實以後,立即轉知教育廳勒令其學校停辦,學生所繳費用也著他清算發還。不足的六百元,由我抽出款項墊補清訖。

開封城北一帶可說是個滿族同胞的居住區。清室推翻,這些滿人的生活失去憑借,他們遊手好閑,都弄得窮苦不堪。我看這種情形,決定介紹他們到鄭州工廠裏去學習工藝,一來為他們個人謀一條生活出路,二則可以減少遊民宵小,社會亦受很大的惠益。我指派專人辦理此事,詳加調查,分別安置,結果辦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