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鄭州會師前後
我到長安,仍是住在舊皇城一民十一年時我所建造的督軍署中,省政府另設他處,此地已由於右任先生改名為紅城 ( 後來石敬亭同誌為陝西主席,又改名為新城) 。首先來見談的就是於右任先生。他和我詳談陝西軍政黨各方情形,討論今後治標治本的對策和辦法,於先生頗有所顧慮。我就請他以駐陝軍總司令名義負責辦理一切,隻管放手做去,我決不幹預。至此,他方擬出一個方策,和我斟酌決定。方案是極周妥而切合實際的,可惜還是老毛病,沒有兵權在手,盡有好辦法,各方麵都陽奉陰違,不肯照辦。最顯著的就是二軍、三軍,如田玉潔、麻老九等許多人,對之完全不聽,使全部好的辦法、好的條款,都成廢紙。也曾召開一次會議,各部分首腦都經到場,我鄭重地說明當前的狀況及調整一切的決議與方案。他們當場一口不開,好像完全不成問題似的,可是散會後他們回去,誰也沒有笑臉,算能照著辦的,是極少數中之少數。那時候革命方在發動之初,我們的景況又太艱苦,軍閥張、吳等正在作最後掙紮,百般地設法煽惑挑撥,因此之故,大家都存一種觀望不前的心理,隻是虛與委迤,看不出誰有什麼誠意。
我到長安不久,各方麵相繼派遣代表前來見麵。中央派郭春濤和鄧飛黃二位同誌來,隨後簡又文先生亦來。他們都是派來我處擔任政治工作的。蔣先生的代表為彭程萬先生,民元時曾為江西督軍,李協和先生和他相知,故亦有函介紹。記得那天在西安城東北角地方接見他,我們曾作長談。他談蔣先生人格如何偉大,為人如何有作為、有魄力,將來必如何有為雲,至今我還不忘。我派一傳令員照應他,替他打了一次燈籠,他即賞以十元大洋。而那傳令員不識抬舉,不肯受他的這錢,並且質問他道:“我也是革命黨,你怎麼可以這樣汙辱我?”第二天彭先生見我,和我談及此事,誇獎我們說:“我很佩服你們國民軍,怎麼訓練出這種精神和紀律來?”我說:“他們窮得襪子也沒得穿,不想能夠如此,或許也有人不能這樣做的。”其實這是潮流所趨,青年人都和舊時代完全不同了呢!彭先生為日本士官學生,為人深沉,不苟言笑,以後在江西也曾見過麵。唐孟瀟先派來一位代表,我已忘其姓名,為俄國留學生,與劉伯堅為同學,是位共產黨。我請他講演,他當場請聽眾出題目,希望聽什麼,他即講什麼。一講就是兩三個鍾頭,學問好像極其淵博。閻百川先生代表為南桂馨,我優加款待,希望他回去可以盡力說閻先生早日發動,共同為革命而奮鬥。哪知他回山西後,隻說西安情形如何赤化,連城也叫做“紅城”,把閻先生說得躊躇起來。劉驥、熊斌等各位此時也都成中央代表,來西安接洽一切。代表一多,頭緒複雜,他們中間便不免有些鬧意見的。我向來是個不講情麵、實事求是的人,但至曲直不明、是非莫辨的時候,也隻好聽之而已。
關於當時此間黨務的情形,略舉數事以說明之:
此時各方代表及軍政黨各方人員常常聚會,提出一切迫切問題或是最新發生的事故,大家討論討論。有一天一位國民二軍的何旅長從他部隊駐防的盩厔和鄠縣一帶來,很憤慨地報告一件事,說他們部隊分駐西安附近數縣,農民對於納租、納稅都嚴加拒絕,每逢征發給養,必受當地農民協會的反對。農協在黨部的主持之下,非常凶橫不法,往往不得地方行政長官的同意與準許,就私自擅行捕人殺人,有幾個鄉鎮長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他們用鍘刀腰斬。說著他就拿出省農民協會發給各縣農協的一封信來,上麵說,本黨有生殺予奪之權,你們看著地方敗類,該殺的隻管捕殺雲雲。上麵蓋有省農協的圖章,一點不假。我看他們這個鬧法,將來還不知要出什麼事,當即把原信送給於右任先生查看。於先生即把省農協的負責人找來,問此信是不是他們發的。那位先生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把信端詳了半天,才慢慢囁嚅著說:
“圖章確是真的,命令可不是我們發的。”
據他說,農協的關防放在房內桌上,不知道什麼人假造指令,偷蓋了關防。農協會的關防怎麼無人經管,任便人家去竊用?鬧出事來,哪個負責?這話就說得十分叫人驚訝。於右任先生也很是焦慮,請他負責趕緊更正,並使以後不要再有同樣的事件發生。第二天省黨部開會,各方麵的人都出席,討論到這件離奇的公案,有幾位黨部青年,非常激昂慷慨地發言道:
“不管農民協會也好,什麼協會也好,哪人當殺,就可以殺掉他;隻要沒殺錯了人,管什麼法律手續!我們革命,不能怕殺人;怕殺人,還談什麼革命?”
又有一位青年朋友說:
“有他們軍閥殺人的,難道沒有我們殺人的?張作霖他們殺死邵飄萍、林白水,我們就不能殺人嗎?”
他們說得理直氣壯,像真有那麼回事一般。我當時忍不住狠狠地駁了他們一頓。我說這裏有駐陝司令,有省政府,若有你們管這類事,還要他們做什麼?正因為軍閥草菅人命,我們才起來革命。革命必須有紀律、有組織,革命不是以暴易暴。這種事,今日看來好像成了笑話,但在當時竟是隻有他們的做法才算正確。有些人甚至罵我無革命勇氣,不敢大刀闊斧地徹底去做,其可笑如此。
以後開會時候,常常免不掉為這類事彼此衝突。青年朋友總嚷著工農革命,說這個不是,說那個不對,罵張三反動,罵李四封建。另一方麵則說:工農革命,不是革革命軍的命。革命軍隊沒有飯吃,難道讓他們餓死?就是你們不管他們死活,你們也不能任意殺人。總之,這些青年是熱情有餘,勇氣很大,隻是如列寧所著的一本書所指說的:幼稚病太深,實在不能擔當大事。
有一次一位婦女代表秦德君女士來見我。她是西北大學某教授的太太,要求我給她們女子參加宣傳的工作,我說:
“諸位女界先進出來獻身革命,願意努力宣傳工作,我是十二分地佩服,十二分地歡迎。目前的情形,不隻普通民眾對革命不了解,對主義沒有認識,就是一般官長也不免如此。官長不懂得革命的道理比民眾不懂更其妨礙革命。你們既然熱心宣傳工作,我想建議你們分出緩急,先向官長們做一番宣傳。他們都是男子,你們站在婦女的立場,盡可以把所有關於婦女問題的革命理論,向他們做一番宣傳,使一般男子的腐舊腦筋、傳統觀念,可以改變改變。”
她們同意了我的提議,於是每天集合部隊官長講話的時候,總要留一個鍾頭請婦女協會的先生來宣講革命理論。頭一天,一位女士說女子也應該讀書,痛辟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謬論,慢慢就談到自己的婚姻問題。第二天秦女士來講,也是先說了一番男女平等的道理,而後說自己婚事的經過。說的道理同是人雲亦雲,絲毫沒有真知灼見,而所談婚事,又隻是自誇如何詆罵父母,如何反對丈夫,如何脫離家庭和離婚的一套。他們共有二三十位,多是些年輕女學生,說來說去,總是那一套。當講話之前,又扭扭捏捏,你推我拉,不肯走上講堂,甚至低著頭,掩著口,嘻嘻哈哈,種種態度,都使聽眾不能發生敬重之心。聽眾往往弄得不耐煩,對之搖頭瞪眼。我聽了多次,隻有一位王女士講得較有內容( 這位王女士後來和劉伯堅結婚) ,其餘簡直沒一個講得通的。我覺得她們過於幼稚,怕以後弄不出好結果,所以講了幾次之後,即令停止。我以為她們主要地還應該充實自己,使自己能有生活技能,自己能夠獨立生活,同時虛心地、切實地學習,不徒講表麵,不隨波逐流,比空談革命重要多了。這除主觀的努力而外,社會的扶植也是必要的。
西安街市上到處貼滿了婦女協會的標語。標語之中,嚷得最熱鬧的就是“打倒賢妻良母”的一條。一日王鐵老到街上走,看見此條標語,覺得奇怪,回來說:“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說:“我也不懂。”在那時,王鐵老固然是個老腐敗,就是我和於右任先生也是常被人家目為封建頭腦的。但我不見她們踏踏實實地做事,不見她們莊莊重重地讀書、討論問題,更沒有見過她們拿槍打靶,到醫院去照應傷兵。她們所會的,就是罵父母,罵丈夫,討厭兒女,討厭家庭,動不動就離婚。以這些為自己不落後與真革命的條件,我實在不敢苟同。我想她們所企求的,也許是說婦女不僅要做一個賢妻良母而已;除做賢妻良母而外,更要取得與男子共同擔當社會與國家的義務與權利。她們的標語應該寫“婦女們到軍隊裏去!” “婦女到工廠去!” “婦女到政府機關去!”等等之類,而不應當提出“打倒賢妻良母”的口號,使一般人以為他們主張妻不應賢、母不應良,她們所擁護的倒是“惡妻壞母”的主義。我不懂為什麼必須做惡妻壞母才是革命,因此對於她們所提的口號也不能同意。有時婦女協會中有代表來找我談論婦女問題,我就老實說,我隻知道無論男女,此時都應該共同努力爭取民族國家的自由和獨立,必須民族國家有了自由,而後方談得上個人的自由。必須相當地犧牲自己的自由,而後方能爭取到民族與國家的自由;否則必入死路。而且革命是實幹實做的事,不是空口說白話、唱高調,所可奏功的。大家都要兩腳踏地,吃苦耐勞,堅毅不拔地奮鬥。若隻是飄在雲彩裏,一任自己好惡,胡思亂想,那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那時的前進婦女也和一般的青年革命朋友相似,多半是些空想家,多半是些浪漫主義的革命家。我說的這些話,當時自然不能使她們聽著入耳。
但把話說回來,上述種種錯誤與幼稚的行為,固然無可否認,但在當時革命的初期,也是必然不可避免的。
我到西安不久,和於右任先生遵照國民政府發下的命令,設立了政治分會。同時籌劃了幾個星期,慢慢把駐陝司令部也成立了起來。一切組織與規章定妥之後,於先生向我要人幫忙。我即派李興中為其參謀長。從此關於陝西政治方麵的事,均交請於先生全權負責,遇著有什麼困難,我再從旁相助。他沒有兵權在手,辦起事來未免常常感到棘手,而大軍雲集,地方過於窮困,難關是打破一道,又來一道,彼此若不通力合作,是無法辦事的。
我們所感到的困難,主要地是在財政方麵。這時成立了一個財政委員會,由薛子良為委員長,主持一切。但現狀過於窮困,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委員會成立後,也還是一籌莫展。此間被劉鎮華圍攻八月之久,省城以外的地方,早被他搜刮得幹幹淨淨。省城以內,在圍城期間,單說餓死的就有三萬多人。富有者以油坊裏豆渣餅充饑,一般人民則以樹皮草根裹腹,到豆餅和樹皮草根吃盡了的時候,就隻有倒斃之一途。地方糜爛到這個地步,一時萬難恢複,可是大軍由五原、甘肅不斷地集中到這裏來,士兵中一百人中有九十九個是穿的破衣破鞋,麵帶菜色,同時政和黨兩方麵也在急迫需錢。費用如此浩繁,怎麼擘劃經營,才有辦法出來呢?
但是隊伍必得出潼關作戰,要出潼關,必得發給一點路費,這是不能動搖的事實。部隊出潼關,自靈寶、陝州一直到洛陽,形成一條深溝;南有秦嶺山脈,北有黃河天險,中間這一段路多是荒山野土,連人煙也有限得很。就算不顧革命的紀律,硬著頭皮,向經過的地方搜刮,也絕不能搜刮到什麼。然而什麼事都可將就,大家都餓著肚皮,怎麼能夠行軍作戰呢?
財政的困難阻擋在我們麵前,如同銅牆鐵壁,絲毫也不能撼動。薛子良一籌莫展,常常被逼得要喝大煙自殺。幸得於右任先生常常勸慰,大家才勉強撐持著。最後實在無法可想了,隻得借了四百元大洋,到山西運城辦了些紙張,拿來以石印印了一百萬元的軍用券,票麵寫明國民聯軍的字樣,以備民間日後可以兌換現款。此事由薛子良主辦,三萬、四萬分發給出關的各部,以為開拔費用。這實在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雖然再三地向地方宣告我們的苦衷,一再地聲明待革命成功之後,一定如數收回。這樣的辦法,在西安附近地方,行使起來已很困難,一出陝州,人民就多拒而不用。
沿隴海線西進的部隊,與武漢方麵軍隊在鄭州會師後,不久即打到開封。此時孫良誠和石友三在前方紛紛來電說,從武漢出來的友軍都用的現大洋,各地人民無不歡迎,唯有我們卻一塊現大洋也沒有,隻是拿軍用券和人民淘氣。就算勉強用了,也處處受人民的白眼,使人民對我們部隊起惡劣印象。同是為革命奮鬥的軍隊,犧牲流血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待遇如此不同?試想我接到這樣的電報,心裏是什麼味道?我隻好複電安慰他們說,富家子弟出門,自然盤纏充足;貧家子弟哪有辦法?犧牲流血自然是相同的,但我們從窮困的西北打出來,他們卻來自富庶的南方。來處兩樣,貧富也就不同了。你們想待遇一致,那還須相當的時候。你們向我發這種牢騷,我有什麼辦法,隻可轉陳中央罷了。 雖是說得唇焦舌敝,究竟隻是空話而已。我知道他們實在處境太難,不得已才向我訴苦,否則他們也不會平白開口的。於是我又三令五申地囑咐,說所至之地,若友軍住村東,我們即住村西;友軍住城中,我們即住鄉間,免得士兵看見人家情形眼紅。
對部隊是這樣地辦了,對人民卻無法可想。一方麵用的是白花花的大洋,一方麵卻隻用廢紙,如此比著,無論怎樣解釋,也不能引起人民的好感和信任。於是票子慢慢由一元落到七角,由七角落到三角,最後弄到一文大錢也不值的地步。那時北伐軍已經打到南京,寧漢分家已經開始,我請武漢政府設法相助,武漢方麵不理;向南京請求幫助,南京也無暇顧及。他們各為自己的問題苦惱著,管不了別人的事。後來此項軍用券商由鐵路局收用,始漸有起色。
我們在夾板縫中掙紮,弄得焦頭爛額,軍食軍餉毫無著落,自總司令以至目兵都是以“革命飯”吃個半飽不飽;衣服褲子一概沒法添製,如叫花子一般。各部自南口退後,轉戰數省,直到此刻,自然死傷甚多,兵額多不足數。我們一軍在河南招募補充兵員,因費用匱乏,非常艱難。日日三令五申,還是辦不出成績。槍彈的補給,亦是沒有辦法的問題。新兵無槍,隻好每人發給一把大刀,刀是當地定打的,比北平所製品質差得太遠。又打大鎬、鐵鍬和大斧,作為兵器。每日朝會議論,總是說著“三粒子彈打到山海關”的口號,其實隻是口號罷了。事實上怎麼辦得到?此外傷者病者沒有醫藥,殘廢者沒有人抬扶,死者連棺材也沒有,隻以布袋裹著埋葬,名之曰“革命棺”。言之真堪痛心。
物質方麵的困苦無法解除,整頓與訓練我卻片刻也不放鬆。此時陝西境內許多部隊都有“站起來小,坐下來大”的弊病。這就是說,他們一部實際不過三五百人,但在領餉項槍彈的時候,卻總浮報成三四千人,這原是一般缺乏訓練的部隊的通病。但我不能容許這種不整齊的現象存在,乃著實地加以一番整頓。我看出一般將領都有一種精神上的缺點,就是經不起大的勝敗。他們得一小勝,即躊躇滿意、驕傲自恃起來,遇一次折挫,又立刻垂頭喪氣,再也不能振作。這種勝驕敗餒的現象,原也是軍隊的通病。但我們在南口敗退之後,方在力爭新生命以擔當重任。故我於整編訓練之中,特別加意於此項的糾正,除將古今中外偉大英雄的奮鬥事跡,向官兵作普遍與深入地宣傳外,又印發《革命精神書》及《九一七新生命》二種,使官長士兵加工誦讀。
我所住的紅城前麵,有一廣大的空場。所有駐西安的部隊如魏鳳樓、馬鴻逵等部都在此加緊訓練,每日天尚未明,就舉行朝會。談話之後,繼以問答。先和各級官長問答,問畢,複令各級官長向其士兵問答。朝會完後,操演開始。比如某日課目為刺槍(其他有劈刀,打拳等等) 即先教官長整個動作,官長會了,即由他領著隊伍,細細教與士兵,而後一一檢看。這時已經八點,吹號停操,即在操場上與官長士兵共同吃早飯。自總司令以至目兵都是吃的一樣的菜,一樣的飯,完全實行同甘共苦的教條。飯後,操練重新開始,目測距離,利用地物以及各種戰鬥動作,均一一教練,也是先教會了官長,而後由官長去教士兵,切切實實行“兵會者官長先會”之教條(因馬部官長多不會操) ,並廢棄徒重形式與統製式的教練。到十點半吹號,召司務長送開水來,喝完水,又操。直到下午四點鍾,方得散隊伍停止操練。唯留營長以上官長,細問其所部一切的情狀,有何困難,發生何事,病者傷者多少,病況傷狀如何,而後分別派人去問視傷病。從操場回來,我即率中級官以上到大講堂,聽講戰術及政治講演,都請由專家名流分別擔任之。講至晚八點,批閱信電,十時始睡,每日都是如此;看見官兵精神及技術顯著地天天不同。其中馬鴻逵一部原不大整齊,初加訓練時,官兵甚以為苦,但兩三月後,他們都習慣了,同時進步飛快,氣象日見振作。一日,有曾為靖國軍旅長小名高景娃的前來見我。時值我們朝會已經開始,他即站在牆根下看著我們教練,從朝會起,一直看到下午四點,先還站著看,到後來蹲著,又後來背靠牆壁坐著。可是看得入神,總是不走,及至見了我的麵,和我說:
“你這麼大的年紀,做這麼大的官,還是這個幹法,你們真是革命軍隊呀!我們平常隻當做了官就是享福,哪兒夢見過這個,我們真是土匪隊伍呀!”
三翻四覆誠懇地說著,滿麵眼淚和汗水交流,到後來索性掩麵大哭起來。我看他如此激動,真是想不到的。即令人擰手巾給他擦臉,婉言安慰之。他在我家同住數日,每天都隨同我到操場看一整天,他才知道我們日常功課即如此規定。這位旅長雖為土匪出身,但為人肝膽義氣,到處興辦學校,修橋補路,實在是位善根未泯、真誠可愛的人物,要不然他也不會那樣地易受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