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出了潼關,任石敬亭同誌為陝西主席,石氏卸任即任訓練總監之職,負後方教育訓練的總責。那時訓練總監之下,共有十六個學校,如高級教導團、軍官教導團、軍士教導團、騎兵教導團、炮兵教導團、機關槍教導團、輜重兵教導團、交通教導團、航空學校、軍械學校、軍需學校、軍醫學校、警察學校、 覺非學校( 專教犯罪軍官)、軍官學校、政訓班及學兵團等。十六校共有員生八千餘人。石敬亭字筱山,山東利津人,出身第一混成協學兵,前清時曾考秀才,故寫作俱佳,記憶力極強,考試常得第一。民元灤州起義時他在七十九標任排長,第三營張建功出而壓迫,他首當其衝,九死一生,方逃性命。民國成立,他至綏遠任參謀及騎兵營長,以吃苦耐勞,為徐廷榮所賞識。我停兵浦口時,徐介紹他來我處,曆任差遣及教導團教官,學生無不敬愛。其為人肝膽義氣,勤勉惕勵,對主官真心實意,處同僚上和下睦,言動有定則,事事都有計劃,國民軍訓練教育之事,他負責最多,出力最大,功勳是不會泯滅的。後來又任山東主席,畢業於陸大特三期,於戰史一門有特殊心得,真是國家有用的大材。
我們在西安,一麵百般設法打破財政的難關,一麵加緊訓練部隊,同時積極籌劃出兵潼關。劉菊村和熊哲民二位代表蔣先生來西安,與我共商鄭州會師大計。劉、熊二位在我處多年,同甘苦共患難,皆陸大畢業,學識很深。劉足智多謀,長於打算計劃;熊則沉默寡言,深思遠慮。那時正值桃花盛開,念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語,覺得機會可貴,乃同攝一影,以留紀念。當時軍事形勢,大略如下:平漢路全線都是奉軍盤踞,張學良率部駐信陽南北一帶,隴海路直到洛陽亦為其勢力範圍,萬福林即駐洛陽。孫傳芳、張宗昌部隊在南京、九江、安慶一帶,長江下遊及津浦線全為他們所有。北伐軍從廣東出來,直到長沙,一路勢如破竹,極是順利。唯武昌費了很大氣力,左右圍攻,方始攻下。從此一路進攻南昌,孫傳芳等部集結南昌以西以南相對敵。因為攻下南昌,九江即唾手可得;九江下,安慶即易得手。南昌為一重要戰略據點,故直魯聯軍與孫傳芳部拒守甚力。這邊左攻右攻,犧牲甚大。然而北伐軍銳不可當,又以政治宣傳做得好,深得民心,人人怨惡軍閥之橫暴,對北伐軍極力幫助。攻南昌終亦攻下,不久就打到了南京,凡此都有史書詳載,這裏不必細說。
至於潼關內外的情形,吳佩孚在河南鞏縣兵工廠中住著。劉鎮華軍出潼關後,退至陝州靈寶一帶,據聞得有某方源源接濟,槍械彈藥,都有擴充。當直魯聯軍在蘇皖邊境與北伐軍激烈爭奪時,奉軍亦已決定南下,同時吳佩孚殘部又謀與四川某部及駐鄂北的張聯升聯合,企圖直襲武漢,傾覆國民政府。潼關以外形勢如此險惡,陝境以內則有麻老九盤踞同州朝邑,田玉潔占據三原、涇陽,黨拐子占據鳳翔、興平一帶。這些部隊,既不能把他們歸入軍閥集團,另一方麵亦始終不肯打起鮮明的革命旗幟。他們沒一方麵不派代表前去接洽,要錢、要官、要槍械,但事實又不聽任何一方麵的命令。他們一直態度曖昧,其目的隻為霸占一個地方,隻如臭蟲一樣,死死咬住不放,拚命地吸食民血。若在平時,他們的部隊缺乏訓練、力量有限,即算發動起來,亦不足為我們的大患。但是我們正要出潼關作戰,為貫徹此計劃,必須肅清後方,使無後顧之憂。故派部分頭予以解決。我軍以餉項無著,又受當地農民協會的擾亂,軍事進行,甚為艱苦。其中方叔平圍同州攻麻老九部,因為物質過於困苦,常常發牢騷。方為真正與士兵同甘共苦的革命將領,每逢宴會,見到一盤菜,亦不免想到士兵的苦狀而難過落淚。
當國民軍敗退時,嶽西峰被山西方麵所囚,及至我到長安,數經交涉,才恢複了他的自由。他回陝北老家住了些時候,即來信請在我處同住。我約其前來共事。因他為豫督二年,氣質大變,我希望他懺悔自新振作努力。然而他受他方挑撥,並未能做到我所期望的地方。我委他南路軍總司令之職,請他收集二、三軍舊部,出荊紫關,下南陽,以截擊吳佩孚。最初,在紅城前麵廣場每日朝會,他都參加,表示得極為真誠坦白。可是數星期後,他即溜走,給他的任務,全不理睬,一再催促他率部開往南陽,他總不肯動身。哪知他受人唆使,對我已另懷叵測之心。我明白了這個,也就不再指望他了。
劉鎮華駐在陝州,堵著我們的出路。我即派人與之磋商,老實告訴他說:
“你若願意參加革命,望快作鮮明表示;若不然,就遠遠讓開路,免得妨礙我們。兩條路你都不走,那我們沒有辦法,隻有派隊伍再與你周旋。”
他接到此話,甚是作急,馬上派了代表王鴻恩來,隨後又連著數次來人,都是痛哭流涕地說明他的心跡,自認過去路子走錯,從此誓必改弦更張,聽我指揮,共為革命而奮鬥。並請我製送青天白日旗前去,又請我派人為他組織政治部,以加緊部隊的政治教育。我當他是真心好意,即派令任右民到他那裏。任右民是湖北穀城人,曾在武昌外國語學校畢業,為人發奮好學,富有革命性。我駐兵常德時他來我處,後來在信陽,曾為我之代表送信到孫中山先生那裏。這次他到劉鎮華那邊為政治代表,實在費了很大的精力,冒了很大的危險,即為劉在當時一雙腳踏著數隻船,始終未拿穩主意。他的左右,五顏六色的人物全有,有王老五、蔡老八之類的綠林朋友,也有各方軍閥的說客。任右民在那裏住著,從劉相待的態度上即可測知我軍勝敗的消息。我們若打了勝仗,劉即對之十分恭敬,請他一塊兒吃飯,飯菜特別講究,招待特別殷勤;如我們哪一路戰事不利,或是張、吳的說客為他另外設謀定計,劉即倨傲怠慢,茶水沒人照管了,飯菜也大大減少了。製好送去的青天白日旗,也是隨風而轉,一會兒張掛,一會兒收藏起來。任右民住在那裏,時時可為座上客,也時時準備著做階下囚,不知受了多少罪。劉如此朝三暮四,我們出潼關的計劃勢已不能延擱,乃決定派孫良誠、方叔平由潼關出陝州,和他周旋。我到潼關檢看沿途所駐部隊,見孫良誠、孫連仲、劉汝明等部雖都在困苦不堪之中,但都生氣勃勃,極是整齊。我一一召集講話,並以所攜《革命精神書》及《九一七新生命》等書送發官兵,以鼓其氣。途過臨潼,帶便觀覽各處,並題字以留紀念。那時我尚未用功研習白話文,所題文詞恐怕都有些粗拙不大清順。其中題一溫泉名香凝池,題橋名任橋;又刻石,於軍閥罪惡痛加揭露,於本軍中之不努力上進者亦多有譏刺。不久之後,有些人借口修築溫泉,將所題文字一一毀去。—這都是閑話不提。
那時樊鍾秀在河南荊紫關一帶與於學忠部激戰,以於部力量雄厚,而樊鍾秀部缺乏良好的訓練與紀律,不能勝,屢次來電乞援。我原派嶽西峰由此路出擊,嶽既不肯奉命,我乃調馮治安、孫連仲、韓德元三部由藍田武關出荊紫關以援樊軍。這次舉動,在道義與戰略上都是必要的。就道義言,樊是同在一條革命戰線上的友軍,他在困難之中,我自當盡力相助;就戰略言,若樊部不幸潰敗,則於學忠無後顧之憂,即可剩出力量封鎖潼關,以阻我會師鄭州的計劃。基於這兩個觀點,此次派兵援樊,完全出於我十二分的誠意。然而我們處境亦殊不容易,我必得通盤籌劃後,方可派兵,總不能冒失從事,於人於己都無益有損。哪知樊部被敵軍圍困甚急,望援之心過於迫切,隻希望援軍到得愈快愈好,打得愈猛愈好,可是忘記了我們部隊自南口敗退,繞道五原寧夏,轉戰數省,直到陝西,喘息未定,困苦萬狀。馮治安、孫連仲各部並非例外。他們以疲敝之師,接到援樊的命令之後,槍彈的補充是必不可少的。他們行軍的速度不能如當事者所希望之速,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然而樊鍾秀不能諒解,等他被於學忠戰敗的時候,他即把所有憤恨都歸到我們身上。為將領者往往以功歸己,以過諉人,而不能厚於責己,薄於責人,我對樊也無法解釋。
因為進援樊鍾秀,孫連仲部險遭不測。原來在老河口方麵駐有張聯升部,張為大個兒,河北省籍,自民二以來即為老河口鎮守使,向來是個老老實實做官的人。當我們正麵軍孫良誠、方叔平各部推進至陝州,將劉鎮華軍擊退,續向隴海線進展,而與奉軍萬福林部交戰,正打得激烈的時候,張聯升即派孫良誠的表兄為他的代表,前來我處請委,願受指揮。其日為三月十八日,我即予以三十八軍的番號,仍在襄鄖駐防。其時,武漢方麵接濟我們的軍需品,由襄河上運,都得經過老河口。孫連仲部此時援樊,即須與張聯升接頭,而後將子彈分發各部補充。不料他處和劉鎮華的作風一樣,看見我們此次前線無進展,回頭又受了吳佩孚的命令,將我們軍用品全部扣留,把我們的人員盡行捆囚,突然翻過臉來,對孫連仲加以猛攻。我接到這個消息,憤恨之餘,食不甘昧,寢不安席,隻有令正麵部隊積極前進,以為應援。
我於五月一日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之職,六日即到潼關督師。這時我們派遣的正麵軍孫良誠、方叔平、鄭大章等部已由閿鄉東進,靈寶、陝州、觀音堂、澠池等地都次第為我們占領。劉鎮華退向鐵門新安一帶,獲得奉軍援助,構築了堅固陣地,預備作最後掙紮。方叔平於二十三日進至磁澗,奉軍萬福林部五旅之眾,又結合張治公等部,已在娘娘廟楊家溝一帶築了三道堅固陣地。奉軍武器精良,炮火極為猛烈,二十四日激戰整天,沒有得手。二十五日孫良誠以石友三為右翼,方叔平為左翼,派第一、二師繞襲敵方右側和後路,以鄭大章騎兵抄襲洛陽以東和偃師一帶,二十六日拂曉開始總攻,戮力鏖戰,劉軍大潰。孫良誠、方叔平部冒著彈雨爬入新安城,占領了這一個重要據點。萬福林亦支持不住,狼狽潰退。此役繳獲槍支三四千,俘斬無算。我軍於饑寒疲敝之餘,竟能攻下這樣堅城,獲得這樣的大勝,實在難能可貴。這一下,把自南口敗退以來的頹氣完全振作起來了。
同時,從武漢北上的張發奎將軍所部,亦在信陽郾城一帶與張學良部激戰。奉軍受日本幫助,器械除沈陽自造者外,尤多日本出品。從他們的司令部直到團部,都聘有日本顧問,為之謀劃一切。可是張發奎部紀律嚴明,戰鬥力強旺,素有鐵軍之譽,又處處得到人民之援助,每次戰役,奉軍在何處開炮,鐵軍即前仆後繼地向何處猛撲,必將其陣地連同大炮一並奪得,而後甘心。結果使得奉軍連炮也不敢放,雖有精良武器和日本顧問,亦都無法能起作用。激戰多時,奉軍終被擊潰,退向鄭州。
在黑石關又經一次激戰。我軍以騎兵越過鞏縣,向汜水、鄭州方麵攻擊,方叔平部由登封小道抄至密縣,北伐軍亦同時在平漢線向鄭州壓迫。奉軍四麵楚歌,恐慌萬狀,分作東北二路潰退。我軍遂於三十日占領了鄭州。
我軍乘勝追擊,亦分兵東北二路:北路萬福林部節節後退,過了黃河,將鐵橋炸毀,使我軍不能渡河進擊;可是我們賴有鐵路工人相助,他們真有辦法,被毀鐵橋,急切不能修複,即用木料壘於河中淺處,不數日即成堅固橋梁,追擊各部全數安渡過去(若無民眾相助,萬萬不能過河)。東追部隊於六月一日亦將開封占領。會師中原的計劃,至此已完全實現。
自從潼關出兵以至占領開封,這一段軍事調度指揮,均由孫良誠負責。故第一功勳應屬之孫良誠,其次方叔平出力最多。那時處境艱苦,實非筆墨所可盡述,他們能克服困難,立此功勞,實在不是容易的事。
我們既得勝利,原來的投機取巧、首鼠兩端之徒,都紛紛前來輸誠。劉鎮華部於退出新安即已潰不成軍,張治公則派人前來要求改編或是繳械。最可笑的是張聯升,他看著我們連獲大勝,知道勢頭不對,乃又觀風轉舵,傾向了我們,立刻將我們的人員釋放,所扣械彈如數送還。那時吳佩孚被逼,不能在鞏縣立足,經過老河口奔向四川,張聯升即隔河予以猛烈炮擊。此舉出吳意外,死傷至慘。吳秘書長張煌言,亦被打死,吳夫婦九死一生,狼狽逃出性命。張聯升即以此次功勞,作為向我們表示懺悔的進見之禮!這等人不明是非,不知道義,一心一意隻要謀富貴、保妻子,哪邊失勢,就打擊那邊;哪邊成功,就傾向哪邊。我覺得中國大半就是壞在這等人身上。
這期間,在長安也有一些可記的瑣事,帶便在此一述。
在長安的期間,為了公務的必要,和我過從最密的要數於右任先生。那時於住省長公署改造的省政府內,我常大早起來,到那邊找他談話。每次總在街上買一種糯米、紅棗、豆子之類合熬名為“京糕”的食品,隨身帶了去,和於先生一塊兒吃,每人各吃一斤,作為早餐。此物又是美味,又富於營養,真是平民的燕菜。往來城中東北與西北的角上,沿途所見,最觸目的就是肮髒汙穢。陽溝往往深達一二丈,垃雜與臭水填得滿滿的,其中最多的是牛羊骨頭。我以為這是有用的東西,至少燒成灰,也可以肥田,何至棄在溝中腐爛,為害公共衛生?我說了多次,因在用兵之時,誰也無暇注意。西門北首空地中還常見有一種雁群,比家鴨為大,形狀甚是美觀,往往一群二三十隻。看見人走近了,它們才慢慢飛開,在別處從未見過。據本地人談,即是《詩經》上《關關雎鳩》篇之所謂雎鳩。
由於城中街市的不清潔,急要提倡掃除,以重衛生。此事得各方麵讚成。俄顧問談及他們國內凡公益之事,無論男女老少人人參加,收效較多。我讚成他所說的,於是我和於右任先生亦都出馬。我們倆同抬垃圾筐,滿街清理。人家見我們如此,也都熱心地動手。這樣的大掃除曾舉行數次。我的希望是能將街上垃圾汙穢搬入田中作肥料,化有害為有用,一舉兩得,並人人經常辦此。可是後來看見臭水溝和店鋪裏後院,依舊汙穢堆積,並未因此而保持長久的清潔。這也許是我們計劃不周,辦法不好,也許是我國社會積習太深,不易革新的緣故。
長安被圍之時,軍民各界餓死的人太多,有的已埋,有的則仍停柩房中,或暴棺野外。乃與於先生商議,築一大墳,將暴露的棺柩悉行掩埋,共有二三千具。又將昔日第十師義地擴大範圍,將國民聯軍此回因守城及解圍而陣亡的官兵一一入土。同時開一盛大追悼會,宣傳打倒軍閥與帝國主義之事。以後每逢紀念日,即往祭祀;清明節我親率官兵上墳添土,以示生共患難死不相忘之義。又建一大碑,說明西安解圍的經過。本來還打算建座祠堂,曾在城外看定李先生祠的附近地基,價亦已講好,隻以經濟拮據,軍事亦太緊張,終未得願。
有一位胡蘭生大夫,原在上海行醫,他是我的朋友浦化人牧師的老同學。在五原誓師的時候,醫藥方麵過於缺乏,浦化人和我談及,說胡先生內外科都好,願自備盤纏並攜醫藥器物,到我們部隊中來隨軍服務。對此至仁至義之舉,我極表歡迎,當即電約。及至胡先生趕到包頭,不巧正碰上張作霖對韓複榘“送客”的時候。他人地生疏,躲無可躲,逃無可逃,結果把所攜醫學器具,完全丟光,長途步行,來到西安。因為勞頓過度,一到西安,即患傷寒病,熱度極高,鼻孔流血,臥在醫院中。我常常去探看他,每次總以鮮花相送,以表敬佩掛念之忱。胡先生真是一個偉大的醫生,他為獻身革命,效忠祖國,不惜破家蕩產,萬裏繞道相投,不為名,不為利,定要和我們一塊兒來受罪。當其脫險到軍之初,猶力疾每日為官兵診病,及至病得沉重時候,日夜囈語,仍是掛念著官兵的傷病,這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現在已任中央軍醫署署長之職,當更能為國獻其所長了。
又從前曾為我參謀長的蔣鴻遇先生此時亦病在西安,住西北城角一蒙古喇嘛廟中養息。他在民元革命時,曾為雲南護國軍營長,速成三班學生。此次因乘火車在大同撞車,受了震動,自此患病,忽輕忽重,醫治無效。我於公務之餘,每星期去探視他兩三次,見麵握手長談,極是親熱。蔣為人有骨氣,可稱國家大材,惜未能使其大大展施,想起來真是對不起他。
有張鳳翽者,民三時我過此,他正為陝西督軍,曾為陝西議員,是一位老革命黨。這回我到西安,特意訪請他出來,給以高等顧問名義,希望他可以為地方出些力。哪知他住了數日,即不辭而別( 某日約同閱兵,找之已走) ,潛赴山西運城。我想定是受政客們的挑撥,以我們這裏為太左太紅,背地裏拿話恫嚇他,使他不安之故。以他一位革命家,我竭誠請他出來,而他竟如此溜走,使我無法向他解釋。
甘肅省黨部一麵和當地的軍政互相摩擦,一方麵他們自己內部亦互相水火,分出所謂胡派、汪派,左派、右派的名目,彼此掣肘搗亂,糾紛層出不窮。我在西安時,他們常來告狀,我唯有下工夫為之調處。把甲方請了來,談一回;又把乙方請來,談一回,總是勸他們消釋偏見,以大局為重。有的還以我的話為然,有的則當著麵就和我辯駁起來,說什麼鬥爭到底決不妥協的話。我說對敵人應當鬥爭到底,不能妥協,對自己人為什麼不可以讓步?他們把原則完全用錯了,徒為意氣之爭,然而他們總不悔悟。
隨著軍事的進展,黨派的糾紛,已經普遍地從內部的醞釀,而日益表麵化。當我離開西安之前,一日接到武漢方麵來電,說他們發現西安共產黨部發出的宣言,問我是否知道此事。我並不知道西安有所謂共產黨省黨部,很覺得納罕。把省黨部的負責人請來問問,他們也不知道。在陝西省黨部中,劉伯堅是共產黨,於右任先生是國民黨,我也是個剛上跳板的國民黨。黨部裏麵種種明爭暗鬥,我雖不明白其錯綜複雜的具體情形,但我知道顯然有此事的存在,而且我也知道像那樣鬧下去,將來必定會出大亂子,而影響整個的國民革命的完成。我方時時刻刻以此為憂。不久省黨部與所謂西安共產黨部,各發宣言,都說得亂七八糟。我一再地勸告,我說中央並沒有叫我們這樣做,若鬧出事來,該誰負責?我以為黨員的行動,應以中央的命令為準繩,中央無此命令,而輕舉妄動,自起糾紛,即無異替軍閥們做了工作。一天,又聽到許多青年朋友大唱其《國際歌》。青年們到外國一趟,即將其所見聞的新奇東西搬回本國來,卻不問於中國是否適合。英美留學生搬了些瓷盆、瓷馬桶、鋼琴、沙發回來,蘇俄留學生搬不著這些物質的享用,即把《國際歌》之類搬來。我的顧問烏斯馬諾夫和我說道:“我是第三國際代表,我來中國,上麵給我的命令是幫助中國完成國民革命。中國的國民革命,不是無產階級革命,不是階級鬥爭,亦與第三國際無關。”一再地要我查明事實真相,禁唱此類歌曲,免得對他起誤會。人家真正第三國際的代表對我們的革命是這樣的態度,而我們一知半解的青年,卻定要那個幹法,烏斯馬諾夫的話,我極其佩服。我將這番意思一再地告訴大家,但也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