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敵人已經迫近,我們此刻都上了車,準備退卻了!”
同時我連連接到蔣先生的幾個電報,說形勢危迫,問我尚有預備隊沒有?我趕緊複電,說我這裏尚有預備隊一萬五千人左右,可以全數開上,請其萬萬不可後退。立刻就派第六軍石友三部前去增援,每隔十五分鍾一列車,加急向東開運。他們開到碭山以東,即與敵方接觸,這一下出敵不意,把孫傳芳部壓迫得不能支持,不得不向後退卻。徐州方麵始得轉危為安。
孫傳芳部雖被石友三擊退,可是損失並不算大,而且當其退卻時頗能保持秩序,有計劃地分作五路,陸續退向西北與口北各地,一麵伺機打擊我部。時孫良誠正攻濟寧,孫傳芳即調其退卻部隊之一路襲孫良誠之後。幸而事有湊巧,他們退卻的計劃及偷襲的企圖均被孫良誠於事先偵悉,早已做了準備,使敵方不能售其計。於是孫良誠分兵截擊,堵其後路,同時,席掖池的騎兵已將兗州東西兩車站完全占領,孫傳芳部和直魯軍弄得進退失據,再也不能掙紮,立即大敗潰竄。孫良誠遂進占濟寧。這回孫傳芳的五省聯軍總司令的關防印信也被馬鴻逵部所獲。
自石友三預備隊調往徐州方麵增援,蘭封這邊已經空虛不堪,除一連手槍隊、一連參謀隊、一連將校隊而外,再無其他兵力。這時總部裏參謀秘書等人員,看著防務空虛到這個地步,都覺得危險。他們以為我把隊伍一股腦兒都調走,假設此時後方發生意外,將如何應付!我就和大家說,革命陣線是整個的,不應該分出彼此。第一集團軍的危急,就是我們的危急;他們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他們失敗即我們失敗,成功即我們成功。我們救人之急,拯人之危,也就是救己之急,拯己之危。目前徐州形勢事實上已經十分危迫,我們若不派人增援,致徐州一失,整個戰局都受影響。我豈不知後方空虛的危險,隻是出於萬不得已,有什麼辦法?於是我每天就把手槍隊、參謀隊和將校隊都集合在操場上,從早到晚地劈刀打拳,從事訓練,教外麵人看著好像後麵還有重兵駐守著一般。其實全數不過三百人,演的是道道地地的一出空城計!
方振武部圍著金鄉,一直不曾猛攻。孫良誠希望他可以不顧犧牲,向前挺進,而方不能,兩下又鬧起意見來。孫良誠對方說:
“你們為什麼老在城外停著?是和敵人打呢,還是預備打我們自己呢?”孫的意思以為這是緊急關頭,必須以敏捷手段,向前猛進,俾能早早渡過難關,而在方振武方麵,因見賀耀祖此時正節節敗退,故而持重不發。
及至石友三開了上去,把孫傳芳的部隊擊退,石乘勝追擊,直到快近濟寧,方振武亦將金鄉張宗昌部擊潰,隨後追進。此時石友三一切輜重接濟都隨行進,恰巧金鄉突圍而走的張宗昌軍經過石軍後方,方振武追敵的部隊趕來,便把石友三的後路糧秣彈藥一齊截劫而去。石友三見方振武忽然截其後,大吃一驚,猜不透究竟是什麼用意。石友三的軍需長給我詳細報告始末及損失,我知道這個誤會不易解釋,唯恐他們因此發生衝突,而壞大事,乃趕緊致電石友三說:
“這次損失的一切東西都由我賠償,你開個詳細單子來,損失了多少,我賠償多少。你不要再計較了!”
這場說不定會起劇變的風波,這樣才算平息。我以為我們作戰,對於敵人自當損敵以利己;對於友軍,即必須損己以利人。凡於友軍有利者,要我什麼,就拿出什麼;抱定“爭利不先,取義恐後”的決心和“我死,你不要死”的襟懷,而後才可以和衷共濟,同心戮力。所謂“公正光明”,所謂“識大體明大義”,就得從這些地方確實做起。軍人無此道德,無此認識,無此操守,則事業詳有不失敗者!
前方戰事正在這個緊張的時候,樊、李等一般反動分子忽然接受了軍閥的委令,趁我後方空虛,向長安、洛陽、潼關、鞏縣等地方分五路襲擊。這次事變的發動,確是張、吳等軍閥唆使的。 他們派人在上海用大量款子買通樊、李,令他們趁我們一、二集團軍北進之時,擾我後方,以遂其陰謀。他們是有組織地有計劃地策動這事,決不是偶然而發的。事先早就有此謠傳,但我們都不甚相信,因為他們已加入革命陣線,走上光明大道,何至於再入岔路,鑽回黑暗中呢?哪知他們竟未脫土匪習氣,一切隻憑胡
幹。我們原先的想法,實是把他們看得太高了。當時各處告急電像雪片似的向我飛來,一會兒說叛軍已經迫近了鞏縣,一會兒說洛陽已經發現了叛軍便衣隊。此時駐守鞏縣的隻工兵一連,在洛陽隻是教導團同婦女培德學校、官佐子弟學校的學生,簡直談不上有什麼防務。我接了各地告急電報,心裏十分不安,一方麵趕急給蔣先生打電報,一方麵即直接致電石友三,調他星夜回來,以應急變。石友三率部已經快到濟寧,接到我的電報,立刻掉回頭,以一天一夜的工夫,強行軍趕柳河。我預先準備好了火車,部隊隨到隨上車,大家須於上車後再睡覺。因此在路上官兵不曾有合眼打盹的時間,石友三自己也是上了火車之後才睡覺的。當即迅速趕到鄭州,在鄭州以西二十裏的地方與樊鍾秀部接觸。全體官兵抖擻精神,向敵猛撲,從滎陽、汜水起,完全以無敵的姿態,一直打到鞏縣,敵部措手不及,無處立得腳跟。同時宋哲元亦已率部由山西趕到洛陽,兩下取得聯絡,前後夾攻,把樊鍾秀打了個落花流水。經過三晝夜的激戰,河南後方的變亂完全平定。
與樊同時叛變互相呼應的是李雲龍,他率部襲擊長安和潼關,企圖一下攫得整個陝西。這時潼關守軍為馬鴻賓部,全數不過五六百人,可是人數雖少,卻一個個都是好槍手。他們都是西北同胞,長於行獵,射擊技術特別高妙,使用的是一種“插子槍”,距槍口約尺許之處,置二鐵簽,不用時係在杆上,射擊時捋下來,插在地上,如兩隻腳一樣,穩穩地站著,槍口瞄準,即免搖晃不定之弊。又他們在遠距離沒有把握的時候,決不發槍,既經發槍,一打就著,真是彈不虛發。又加馬鴻賓為人極有深心,沉毅堅忍,帶著四五百個健兒,以一當百,死守著潼關。李部一上去,便要被他打死幾十,連攻多次,吃虧極大,隻得退到雒南以南地方。圍攻長安的叛軍為數甚眾,時鄧鑒三為代理主席,同過之翰、旅長周得勝部與之死拒,文武官員都上城頭督戰,百姓亦都繼起,上下一心。叛軍圍攻了數晝夜,沒處下手,迨宋哲元解了洛陽之圍,趕了回去,方把那些小醜一一肅清。
像樊、李這般反動分子,真是國家的害蟲,人民的蟊賊。說他們是軍閥,他們卻打著革命的旗子,說他們是革命的友軍,他們卻依舊保持著建國軍的名義。隻要有官有錢,哪一方麵亦肯與之勾結,革命陣營裏讓他們鑽了進來,得不到半點裨益,反倒埋下許多危機,添了內顧之憂。事實上他們是比真正的敵人更可恨,更要可怕。這次若不是有石、宋各部行軍迅速,士卒用命,說不定會使陝豫地方大受糜爛,革命前途亦受打擊,影響所及,真有不堪設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