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男人最溫柔的名字
媽媽愛吃什麼菜
媽媽愛吃什麼菜?
提出這個問題,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那天,大家聊得海闊天空,吃得大汗淋漓,都很盡興。臨近酒席結束,一位朋友忽然叫過服務員,叮囑說:“再加一個醬燒雞翅。”大家趕緊阻止:“都吃飽了,別浪費。”朋友笑笑,繼續交代服務員:“雞翅燒爛些,多放薑,加黃酒,燒好了給我打包。”
大家這才明白,原來他是要帶回家去吃啊。朋友轉回身來,笑問大家:“誰知道媽媽愛吃什麼菜?”這意外的問話讓大家都愣住了。是啊,媽媽愛吃什麼菜?還真沒注意過。朋友接著說:“以前,我和大家一樣,每次回家去,媽媽都會做一桌子我愛吃的菜,蜜汁排骨,辣炒蝦仁,糖醋魚……吃飯時,她總是坐在我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吃,自己卻一口不吃。哪個菜我多夾了兩口,她便喜得眉眼含笑;哪個菜我吃得少,她又愁得眉頭深鎖,一個勁兒地自責檢討,說肉燒老了味重了……
直到談了女朋友後,第一次帶她回家,在超市裏,女友說,買些你媽愛吃的菜帶回去吧,你媽喜歡吃什麼菜?我一下子愣在那裏,是啊,我媽愛吃什麼菜?她知道我喜甜嗜辣,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每頓離不了青菜,而我竟如此粗心,從未留意過她喜歡吃什麼。
後來我開始留心,看她究竟愛吃什麼菜。可是她從來不和我們一起吃飯,總是等大家吃完了,她才開始吃。似乎,我愛吃的菜她都不愛吃,那些我不喜歡吃的剩菜,她卻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次外婆過生日,席間,我年逾八旬耳聾目濁的老外婆,特意把那盤醬燒雞翅轉過來,一個勁兒地往我媽碗裏夾,嘴裏含混地小聲嘟噥著:你最愛吃的雞翅,多吃點,多吃點……”
朋友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歎了口氣,繼續說:“從那以後我就養成了習慣,每次出去吃飯,都要點一個醬燒雞翅給我媽帶回去,我也在學著做這道菜,總有一天,我要親自做給她吃……在愛的天平上,我們和父母之間,總是傾斜的,他們的砝碼永遠比我們重……”
大家都沉默了,或許每個人都在思索:媽媽,到底愛吃什麼菜?我想起自己,上次媽媽生病我回去看她,在超市轉來轉去,最後帶回去的,卻是爸爸愛吃的牛肉。媽媽愛吃什麼菜?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考驗著我們每一個兒女的心:對這個在家庭裏默默無聞任勞任怨的女人,我們是不是忽略得太久?
大約每一個家庭的餐桌上,媽媽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她在廚房裏辛苦忙碌,做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自己卻是最後一個上餐桌的人。吃完飯,她清理掉我們留下的剩飯剩菜,刷洗碗筷整理廚房。她把我們每個人的飲食喜好都牢牢記在心裏,唯獨忽略了她自己。
媽媽愛吃什麼菜?我們每一個做兒女的,都應該認真地問問自己。
詩意女紅
總覺得古人比現代人活得更有詩意,你看,原本再普通不過的針線活,隻因被賦予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女紅,立刻變得柔軟溫暖起來,一看便能引出無限的遐想:是待嫁的姑娘吧,偷偷躲在繡樓上,倚了窗戶,一枚銀針,七彩絲線,一邊閑閑地想著心事,靈巧的雙手在錦緞上翻飛,為心上的人,繡出一方鴛鴦綿帕。或是妻子,在三月溫暖的陽光下,三五個聚在一起,閑散地聊著天,手裏是為丈夫納的鞋底,長長的線,哧楞哧愣地從這麵進去,再從那麵出來,細細碎碎的陽光,打在她們的臉上,溢滿著安穩和幸福。也或是母親,懷裏抱了兒子蹭破的衣服,就著一盞燭光,細細密密地縫補,不時抬頭望一眼炕上睡得正香的孩子,溫暖與慈愛,在跳躍的燈花中恣意彌漫。
從前,女紅是展示一個女子的聰明與靈巧的方式,所以,《孔雀東南飛》中“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的劉蘭芝,《紅樓夢》中挑燈“病補雀金裘”的晴雯,都是那個時代最聰慧敏巧的女子。《桃花扇》中有詩曰:“慵線懶針,幾曾做女紅。”很散漫閑適的意境。但我想,在那個一切全靠手工完成的年代裏,女紅應該是件很累人的活兒吧?一件衣服,不知要在燈下熬過多少個夜晚,還有更精巧一些的刺繡之類的女紅,自然更費心思。電影《我的父親母親》的最後,母親在織布機前的背影由青春變得蒼老,忙碌的手一直沒停過。對於習慣了靜默的東方女子而言,女紅,其實是她們愛的語言,手中的線,纏纏綿綿,是扯不斷的柔情和相思。
母親的女紅,頗得外婆真傳。我們小時候穿的衣,全是她一手做的。母親常有別出心裁之舉,在一件簡單的襯衫上抽一些碎褶,一件普通的圓領衫加一些繡花,不小心蹭破的地方,第二天穿上,會突然發現開出一朵絢爛的花來。我常常在燈下一邊做作業,一邊看長長的線在母親的手指間繞山繞水,那種柔軟溫馨的氣息,多少年後想起來,依然清晰如昨。
我們長大後,買了各式美麗的時裝穿,母親的手藝漸漸沒有了用武之地,隻有父親,仍然習慣穿母親縫補過的舊衣。給他買的新衣,他總不肯穿,說隻有母親補過的衣服,穿起來才舒服。我相信父親是真的舒服,那舊衣裏,纏繞著母親的絲絲柔情,滿是愛的味道。
哥哥的孩子滿月時,母親從箱子底翻出一個兜肚,上麵繡著大紅的牡丹,開得美麗而妖嬈,配著大紅的滾邊繡。我連聲驚歎,視為天物。母親粗糙的手拂過鮮活的花瓣,歎息著,以後,再做不了了。母親因為糖尿病,視力下降得很厲害,已不能再穿針引線。也因此,母親對拙手笨腳的女兒,一直憂心忡忡:手笨得捏不住根針,將來怎麼嫁人?他的衣扣脫落、褲角走邊時,你能及時發現細致縫補嗎?
我唯一接近的女紅是織毛衣,也曾在燈下,把所有的相思都揉碎了,織進綿軟的毛線裏,企盼穿衣的人,會暖了身暖了心。如今,穿衣的人早已散落在天涯,而我的手,除了在鍵盤上飛舞,再也沒有心思和時間去編織了。詩意的女紅,婉約的女子,漸漸在記憶裏荒蕪,想起來,溫暖而傷感。
菊花入茶
回家,時令已是深秋,滿眼的黃葉紛飛,正是秋的蕭瑟。唯有院門口的一叢菊花開得正盛,黃蕊,白瓣,開得太深的,白花瓣已轉成淡紫。這菊花不似公園裏人工培育的,有著層層疊疊的花瓣,嬌豔妖嬈。它們的花朵極小,花瓣極細,像纖弱的女子,有不勝涼風的嬌羞。單一朵來看,是毫不起眼的,可是細細碎碎地連成一片,陽光下白一團黃一團紫一團,就很有些氣勢了。
菊花是父親從別人家園子裏移回來的,是藥菊。種花人說,此菊花可入茶,秋天采之,洗淨,上籠大火微蒸,晾幹收起。冬日多風幹燥之時,可取之置透明玻璃杯中,加冰糖,沸水衝之。其味甘甜清香,有明目健腦的功效。
就是那句明目健腦,讓父親動了心。那時我正事業失意,愛情遇挫,是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時光。每天把自己扔在電腦前,視力急速下滑,雙目紅腫幹澀,對咖啡的依戀,又使我嚴重失眠,頭發大把地掉。父親很憂慮,他一直努力試圖改變我的狀態,卻總是無濟於事。
父親欣然移了一株菊花回來,種在門前的菜園邊上。開始隻是一枝,夏天的時候已繁衍成豐茂的一簇,到了秋天,居然密密匝匝地開了許多的花。母親將花朵摘下,淘洗幹淨,蒸熟晾幹。父親將我杯子裏濃香的咖啡,換成了溫潤清香的菊花茶。每天早上,我還睡著,他已先挑了三兩朵菊花放在玻璃杯裏,放幾塊冰糖,衝入沸水,加上蓋子,放在我的床頭。我隔著玻璃,看菊花在杯子裏漸漸綻放出本來的嬌顏,輕啜一口,微苦,旋即,便是淺淺淡淡的菊香,花香中又似有蜜的甘甜。偶爾有幾縷散落的花瓣入口,亦是滿口清香。那些沉沉浮浮的心事,便在菊花茶的滋養中,漸漸塵埃落定。
後來,我結婚離家,在陌生的家裏,挽起長發洗手做湯。瑣碎的生活,生存的壓力,似乎每天都心力交瘁。最忙的時候,像有千軍萬馬在身後逼著,急切的鼓點,敲打著煩躁不定的心。鬱積的心事無可排解,我越發焦躁,又開始夜夜失眠,心裏仿佛有一把火烈烈地燒著,嘴唇幹裂,雙目赤紅,喉嚨腫痛,發不出聲來。窗外西風漸起,溫度像失控的螺旋,一路跌下去。冷熱交加,我終於病倒了。
父親的郵包就在這時候來了,是一大包的幹菊花。他知我上火燒心嗎?我挑幾朵菊花放進杯子,加冰糖,加水,一口一口飲下去,甜,微苦,清醇的香,種種滋味一齊湧來。而我,在陌生的城市,捧一杯思親的菊花茶,落下淚來。心中已定,明日回家。
開在塵土裏的花
我喜歡到她的攤前買菜,四十多歲的婦人,瘦瘦的,臉色黑紅,身上是廉價的棉布汗衫,卻洗得很幹淨。同樣是賣菜,她的菜比別人的新鮮幹淨,碼得整整齊齊,紅的番茄綠的黃瓜紫的茄子,像一幅水彩畫。你跟她討價,她不急不惱,笑嗬嗬的,並不像別人那樣,反複跟你講種菜有多麼不容易。她沒有生意人的精明,相反的,腦子似乎有些遲鈍,3毛錢一斤的黃瓜,人家買了4斤6兩,她反反複複地算,憋紅了臉也沒算出來。買的人就笑,給她一塊五,她回過神來,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慌忙再給人添個番茄或幾個辣椒。
我觀察過,這個連賬都算不清的婦人,是整個菜市場生意最好的。
那天從街上回來,經過一個路口時,一位交警正在對一個出租車司機罰款。出租車司機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旁邊站著一個女孩兒。交警一邊寫罰款單一邊教育他:你這是載人的車啊,怎麼敢給她開?轉回頭又教訓女孩兒:你沒駕照也敢隨便開車?男孩兒低著頭不說話,女孩兒和他並肩站著,也不說話。我看到,他們兩個人的手,始終握在一起。隻是,交警教育男孩兒的時候,是女孩兒的手在外麵握著男孩兒的手;交警教訓女孩兒的時候,男孩兒的手反過來,緊緊握著女孩兒的手。
我笑著走開,心裏眼裏,卻都是那兩隻充滿愛意的糾纏的手。原來,傳達愛的,不隻是情書玫瑰,如此簡單的翻手覆手,也能盛開出絢爛的愛之花。
鄰居有一位老先生,六十多歲了,膝下隻有一女。女兒卻在一次意外中,癱瘓失語。常在黃昏的時候,看到老先生推著女兒在小區裏散步,給女兒講當天的新聞或有趣的事情。夏天來的時候,女孩兒的輪椅上多了一個漂亮的遮陽篷:淡藍色的碎花頂兒,四周飄出一圈深紅色的金絲絨裙邊,遠望去,就像皇帝出行乘的禦輦。遮陽傘下的女兒,沉靜而秀美,如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美麗公主。有一次正說著什麼,老先生突然跑到前麵,對著女兒手舞足蹈,還圍著女兒跳起了新疆舞。老先生花白的頭發在夕陽下閃著金黃的光,輪椅上的姑娘,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花。
那溫馨的一幕,被許多人看到,大家遠遠看著,沒有人去打擾,因為那是屬於他們的快樂。但是有一種溫暖淳厚的情愫,在所有人的心裏蔓延成河,河麵上月光點點,繁花盛開。
我們的大多數人,和他們一樣平凡而卑微,相貌平平,運氣一般,奮鬥半生基本一事無成,終日為柴米油鹽奔波。可是,這些平凡卑微的人們,依然活得生機勃勃,自足快樂。就像塵土裏開出的花,雖然平凡,卻一樣有愛情的滋潤,有親情的滋養,因而開得堅韌而明豔。即使有風霜雨雪,有荊棘暗礁,他們也始終努力地盛開。
你的溫柔給了誰
晚上,陪朋友聊天,朋友懷孕4個月了,丈夫是軍人,長年不在身邊,她最近工作上又不如意,心情鬱悶,煩躁不安,隻好跑到我這裏傾吐煩惱。為了幫朋友排憂解悶,我像個心理分析師一樣,耐心開導,細語安慰,把矛盾衝突一一分解,娓娓道來,還把從網上看來的笑話講給她聽。在我的勸慰下,朋友鬱結的情緒一點點消散,臉上漸漸露出明朗的笑容。
父親的電話就在這時候來了,他說:“我準備明天去城裏,給你媽買某某膠囊,收音機裏都講了,那藥對你媽的糖尿病有特效……”不等父親的話說完,我就急了,衝他吼:“告訴你多少次了,那是廣告,騙人的,你是不是非要上一次當才信啊?”父親訥訥地說:“他們明天搞活動,買6盒送2盒,我估摸著,挺劃算……”我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聲嘶力竭地吆喝道:“人家騙的就是你們這些老頭老太太們,什麼都信,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上次不就是聽信廣告,非要買那個什麼丸,結果還不是把錢都給白白糟蹋了……”
我言辭激烈,氣憤填膺,根本不曾注意電話那頭早已沒了聲音。等我急三火四地吼完,隻聽見那端沉沉地歎了口氣,“啪噠”,電話掛了。我拿著話筒,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是父親第一次主動掛我的電話,我剛才是不是有些過火了?
朋友看著失神的我直搖頭,揶揄道:“真沒想到,原來你的脾氣這麼壞!咱們相處這麼多年了,我還從來沒見你這麼暴烈呢。真懷疑剛才輕言慢語地勸解我的是不是你……”我麵紅耳赤,有些尷尬:“我不是著急怕他上當嘛,你不知道,我爸他太容易相信別人……”朋友打斷我:“我知道,可是,你為什麼就不能溫柔地對他說話?就像剛才對我那樣。”
我怔住。又想起來,對愛人,我也是這樣急躁粗暴。為了他沒有擦幹淨地板,為了他總是從中間擠牙膏,為了他賣掉了漲得正好的股票……每一次,我都是氣急敗壞,急躁霸道,甚至摔盤砸碗,企圖以這種粗暴的方式讓他朝我希望的方向發展。我從沒有像對待朋友那樣,溫柔,寬容,安靜地聆聽,耐心地解釋。
我做過朋友情感的垃圾筒,在她失眠的夜晚聽她傾訴直到黎明,卻沒有耐心聽父母的電話;我在陌生人麵前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卻對自己的愛人粗聲大嗓暴躁易怒。我把溫柔給了誰?為什麼?越是對自己至親的人,越是缺乏溫柔和耐心?是因為知道他們是自己骨肉相親的人,會毫無條件地接受並原諒自己的任性和粗暴,我才會這樣肆無忌憚無所顧忌嗎?
從今天起,做一個溫柔的人,細致,耐心,軟語溫存,麵對親人,笑顏盛開。
手帕淡去
小時候收藏最多的便是手帕,每次母親上街,總纏著要一起去,就為街口那家小店裏五顏六色的手帕。新手帕拿在手裏硬硬的,好像是被漿洗過的,很有質感。纏著母親買了回來,洗過後用小夾子夾著一角,掛在窗口,風一吹,輕輕起舞,如女子曼妙的舞姿。
那時候最喜歡隨爺爺去看戲,看那舞台上的古時女子,慢移蓮步水袖輕揚,手裏必然輕握一方絲帕,笑時掩口,哭時拭淚,遊園賞花遇到陌生的公子,亦多是以手帕羞羞遮麵。懷春時節,偶遇心儀之人,無法傳達心意,便故意遺落一方手帕,恰巧被那公子撿了,引出一段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和意中人交換信物,也多以手帕相贈,方寸之間,說不盡的相思之情。
這裏手帕的作用已經被異化了。手帕最早是作為一種日常用品出現的,它的起源是原始時期。那時的“手帕”是縛在小木棍上的一段豺尾,具有扇子和手帕的雙重功能。國外關於手帕的淵源,還有另一種說法:傳說在古埃及民間的手帕是用蒲草編織的,當揮汗不止時,用以拂拭;在炎炎烈日之下,人們也常用它在頭上以擋驕陽,因而具有揮汗和遮陽的功能。著名的漢樂府民歌《孔雀東南飛》中也寫道:“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此處的手巾顯然是用於擦眼淚的手帕。
手帕發展到後來,越來越精細別致,宮廷顯貴、名門望族乃至閨閣貴婦名媛,所使用的手帕常以金箔薄片鑲邊,珍珠點綴其間,十分華貴。作用也演變成為一種愛情信物,相戀的男女把它作為愛情的禮物相互贈送,傳情達意。單單一部《紅樓夢》,裏麵就有好幾個章節寫到手帕。有一節是寶玉和黛玉爭吵後,寶玉去賠禮,兩人說著就哭了。黛玉把自己正在擦淚的手帕扔過去,寶玉接過去就裝了起來,很自然的動作,彼此的心,雙方都已心知肚明。還有一節是寶玉挨打後,寶玉特意遣襲人送手帕給黛玉,送的卻不是新手帕,而是自己用舊的。這一方舊手帕,便有很多層含意在裏麵。一是他素知黛玉習性,心疼他被打,必然哭得一塌糊塗。所以送了舊手帕,為她擦淚。二是舊手帕上沾著自己的氣息,他雖不能親自來安慰,但有手帕在,便是他在了。一方素帕寄相思,夜深人靜,細細回味,橫也是絲,豎也是絲,當真是絲絲難斷了。
手帕讓男人用起來,便成了一種裝飾品。周潤發的電影裏,如果穿西服,西服上衣的口袋一定裝著一方手帕,折疊得很規範,上麵閑閑地露出手帕的一角,莊重,高雅,盡顯紳士風度。周潤發的這個形象幾乎影響我整個青春時代,以致後來找男朋友,總盯著他西服的口袋看,追著他問怎麼不在上衣口袋裏裝手帕?他便笑我傻,現在誰還用手帕啊?
是啊,現在手帕早已被麵巾紙取代,甚至還有紙質細膩柔軟的手帕紙,擦完不留紙屑。傳情達意更用不上它了,各種便捷的通訊方式,滋養出的是一個愛情加速度的時代。還有誰,會將千般柔情萬種蜜意用心揉進手帕裏,遺落在你經過的小巷?又有誰,會送你一方蘊涵了滿腔憐愛的舊手帕?
溫暖的玉米
最初的秋,不是從樹上飄落的第一片黃葉開始的,也不是從淅瀝的雨聲中開始的。那時節,樹葉還在枝頭盈盈地綠著,雨聲尚未脫盡夏的急切和焦灼,家門口的玉米,鬱鬱蔥蔥的,築起一道搖曳多姿的青紗帳。一株一株的玉米,是披了綠紗的多情女子,亭亭玉立在田間,笑眸流轉,嬌媚地揚起裙裾,在腰間打一個漂亮的結,結上又飛出大把的流蘇,風起,抖落夏日最後的風情。
於是,秋便從母親掰掉的第一個玉米穗上開始了。母親輕輕揭去玉米的綠衣,滾圓的玉米棒,飽滿晶瑩的玉米粒,密密地擠在一起,或金黃,或深紫,或是象牙白,泛著珍珠般圓潤的光澤,看著就讓人喜歡。鍋裏的水咕嘟嘟地開著,清水下鍋旺火煮,清甜的香味便霸道地彌漫了整個廚房。那香味舒展著,絲絲縷縷漫過來,浸到你的每一個細胞裏,你禁不住深吸一口氣,抬頭去看天,天忽然就高了遠了—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