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對話告訴我他們的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綁架,可能還有其他上帝才知道的重罪。這是我拔腿離開,向附近的公路巡邏人員報告的時候。私家偵探的職責到此為止,如果你在這時候還不想把事情移交給官方,你就是傻子。我輕輕退後,轉過身,準備退回樹林,回到我的車上。
事情有時就是那樣發生的——沒法預料,非常巧,巧得你毫無防備——一陣風把一棵樹的樹枝刮斷了,斷枝被吹到卡車前,嘭的撞到上麵,發出巨響。
房車裏立刻有了反應,傳出一陣忽如其來的和什麼東西的刮擦聲。我還在後退,但已經來不及逃跑了。房車的門被拉開,其中一個人衝出來,進入我的視線。他也看見我,大叫道:“站住,你給我站住!”他一隻手中拿著長長的黑色東西,那是槍。
我停住了。那人正是我覺得不同夥的人——而那個不同夥的人竟是那女人。
他雙腿叉開,站在那兒,雙手托著槍,緊張、害怕,又危險。現在他不戴假發和包頭巾了,他的頭發是短的、淡色的,在黑暗中看上去是白的。除了他蒼白的、女子般的麵孔和天生沒什麼汗毛的手,他周身沒有一點兒女人陰柔的特點。
“到這邊來。”他說。
我猶豫片刻,然後照他的話做。他很快退後,到一個可以對著我和房車後部的地方。當我走到距他三大步時,我看見另外兩人站在打開的車門旁,裏麵的燈光照著他們的側影,他們的四隻眼睛在我和那個拿槍的家夥之間轉來轉去。
“你在幹什麼?”拿槍的說,他認出了我:“你在跟蹤我們?”
我沒答話。
“為什麼?你是誰?”
我注視了他一會,然後透露出一點真相,因為我要看他的反應。
“我是警察。” 我說道。
他嘴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槍也晃了一下,好像拿不穩似的。
一旦他覺得必要,他對我和那兩個年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
這點我可以肯定,你憑閱曆可以看出一個人會做到什麼地步。這個人,在他心慌意亂之時,不用逼他也會開槍。
他終於又開口了:“那是你的事,”說著發出一個含糊的、似笑非笑的聲音,“我不是女人,你似乎不覺得吃驚。”
“是的。”
“什麼讓你識破了?”
“三件事,”我坦白地說,“第一件是你在停車場擤鼻涕的樣子,你用力的姿勢,不停地擦,根本不像一個女人。第二件是你走路的方式,邁大步,步子又大又重,和另外兩個男孩子一模一樣。第三件是你沒帶錢包或手袋,卡車裏和房車裏也沒有,我從沒見過一個女人不帶這種東西。”
他用沒拿槍的手又擦了擦鼻子,說:“很不錯,你很聰明。”
“你打算怎麼辦?” 紅頭發的男孩子用發抖的聲音說。
拿槍的家夥沒有立刻回答,仍用緊張的目光盯著我,嘴角仍在抽動。我看見他想了一會兒,向另外兩個人說:“你們裏麵有晾衣繩一類的東西沒有?”
“有。”黑頭發男孩說。
“去拿,我們得綁上這個警察,帶著他和我們同行。”
怒火在我心中燃燒。我對自己說,你就眼睜睜地任他綁嗎?你就這麼站著,無動於衷地等死嗎?就這樣讓自己和兩個孩子死在路上的某個角落?
“幹嘛不現在就殺死我?這兒和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 我說。
他的臉陰暗下來,“你閉嘴。”
我向他邁出一步。
“站住,”他拿槍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我警告你,老頭,如果你不站住的話,我就要開槍了。”
“你一定會開的。”我說著向他撲去。
子彈在離我臉一英寸的地方射出,火焰的熱量燒著我的皮膚,幾乎使我半盲,但我感到子彈從我的右頰飛過,槍聲很響,但我還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再開槍之前打掉了他的槍。我用右拳猛打他的胃部和胸口。他嘴裏呼著氣,步伐亂了,身體失去平衡。我又給他一腳,把他踢倒在地,然後騎在他身上,凶狠地送出一串重拳。我感到他渾身發軟時,他早已昏了過去。
我站了起來,同時抓起那支槍。我的麵頰刺疼,火一般的感覺,兩眼也同樣感到刺痛,還流著淚,但我的傷也就限於這些了。除了雙腿有些無力之外,我的反應和行動方麵也沒有任何遲鈍的感覺。
紅發和黑發的男孩子急急地衝過來,他們僵硬而蒼白的臉上有著一種終於獲救的愉快感覺。“好了,”我對他們說,“現在你們真得要把晾衣繩拿出來了。”
我們開上我的車把那個不同夥的人送到了附近的公路巡邏站,那家夥叫餘連。在路上,另外兩個男孩,一個叫安東尼,一個叫艾得,告訴了我他們被劫持十二個小時的恐怖曆程。
他倆都是俄勒岡州麥克斯城的農林學院學生,那天上午他們從學校出發,想野營兩天。然而他們在路上犯了個錯誤,停車搭上了他們以為是女人的那個家夥。餘連上車後就掏出槍,逼他們沿海岸向南開,進入加州。他想去墨西哥,但他不會開車,把他們選作了司機。
他還說他是個逃犯,入獄是因為持槍搶劫和兩起謀殺未遂案。
他越獄後全州緝拿他,他闖進一所空房子找衣服和錢。可那房子顯然住的是個老姑娘,因為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任何一件男人用的東西。不過他搞到兩頂假發和一些適合他自己的女性衣物,於是他產生了男扮女裝的念頭。
當我們到達公路巡邏站時,餘連仍在昏迷之中。安東尼和艾得向那兒的梅爾警官重述了一遍故事。我則簡短地講了講我那部分。但兩個孩子在感激之餘,堅持把我說成了某種大無畏的英雄。
梅爾警官和我單獨在辦公室裏時,我亮出私家偵探的執照給他看。他看完後給我一個含混的微笑:“一個私家偵探,喔?你繳餘連的槍的方式就是私家偵探的那一套,不錯,就像電視上演的。”
“當然,”我疲倦地說,“就像電視上演的。”
“我隻能說,你膽量過人。”
“不,我不是什麼膽量過人。我一生中從沒做過這樣的事,隻是如果我能幫忙,我就不能讓那兩個孩子受到傷害。餘連可能殺死他們,遲早而已。但他們的生命就像剛升起的太陽,前途無量。”
“朋友,他差點殺了你。”梅爾警官搓著他的手說。
“那我倒不在乎,”我頓了頓,“我隻關心那兩個孩子。”
“無私的人,對嗎?”
“錯。”
“那麼,你為什麼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梅爾警官停止搓他的手,問我道。
有好一會兒我都默不作聲,然後,我決定把存放在心裏已久的原因說出來。
“好吧,我來告訴你。事實上,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連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
“怎麼回事?”
我走到窗前,幽幽地說:“醫生說我最多隻能再活十八個月,除非有什麼奇跡發生,否則胃癌晚期無法醫治。”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