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班車(1 / 2)

星期三班車

劉曉瑩譯

弗蘭克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除掉安迪。

安迪是弗蘭克五十五歲的姐姐,她走起路來昂首闊步,梳一頭短短的灰發,嗓音堪比牛蛙的叫聲,活脫脫一個男人。

弗蘭克憎恨她。有生以來,她的聲音和影子始終纏繞著他,揮之不去。

他最早的記憶是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個下午,她發現一隻小麻雀在一堆高高的雜草中掙紮,顯然是受了傷。弗蘭克著迷般地看著安迪用一個木箱和鐵絲做鳥籠,然後命令他去抓一把葵花子或一兩條蟲做飼料,一個錫製的淺盤盛水。

“現在,”安迪把麻雀送進籠子,關緊籠門後說,“你好好照料我們的小鳥,也許她很快就會痊愈。”

弗蘭克細致耐心地照顧小鳥,不到一個星期,鳥兒的翅膀就已基本康複,她在籠裏歡呼雀躍著。有一天安迪說:“我們來看看小鳥是不是能飛。”她大笑著打開籠門,麻雀跳出籠,展開雙翅,飛向天空,可剛起飛一兩分鍾,她突然搖擺一下,鋪動雙翼,又落到地麵。

弗蘭克好不容易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鳥兒飛不動,原來安迪在麻雀的一隻腳上係了一條長長的線。她又大笑著把鳥兒拉回來,就好像釣一條魚一樣,放回籠子。

安迪不理會弗蘭克的抗議和祈求,日複一日地重複那套折磨的動作:讓麻雀嚐一會兒自由,然後再無情地把她拉回籠子。終於,有一天早晨,當弗蘭克去喂水和飼料的時候,發現麻雀掙脫係住的繩子,重獲自由。弗蘭克看到這一幕,竟輕鬆快樂地哭了起來。

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下意識地開始意識到自己也是一隻無助的麻雀,被安迪殘酷地係住……

十八歲那年,弗蘭克應征入海軍服役,他立誌絕不再見到姐姐。但是,德國的潛水艇粉碎了弗蘭克的誌向,也摧毀了他的人。在醫院治療了一年之後,他終於跛著回家,回到坐落在距離鎮中心十五裏孤寂荒僻的古老農舍。

一到家,安迪就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要他喂雞、種菜,每月還得把他領到的殘廢救濟金雙手奉交給她。

弗蘭克經常想,假如他們有台電視機的話,生活也許不會這麼枯燥無味,可每當他試探著提議時,安迪就冒火說:“我們飯都快吃不上了,你還想看電視?一個連修理收音機都不會的窩囊廢,真是異想天開!”

壓抑的日子一天複一天,難得的是每周還有一個星期六可以使弗蘭克挺起腰板,連那淡藍色的眼睛都仿佛充滿希望。

晚飯後,安迪會坐在他們的老爺卡車上,不耐煩地等著弗蘭克爬上車。他們要去的地方,是路南邊六裏路的傑西警長家,他們要看望警長太太和他的孩子們。

弗蘭克等安迪下車後,就會再發動引擎,到鎮上的悠閑餐館去。

當他跨進門檻時,迎接他的總是傑西警長。

“哦,準時來了。”警長會用低沉的嗓音說,“怕女人的弗蘭克來了。”於是,接下來的十分鍾裏,弗蘭克和他姐姐就成了大家取笑的對象。

其實弗蘭克並不介意,他的內心裏反而感激舒適溫暖的餐館和鎮民的友誼。即便他們嘲笑的是自己,但是因為把自己每當外人,所以他也總是微笑著,在吧台邊坐下來,啜飲兩杯啤酒,一直到該接安迪的時候。

就這樣,一周複一周,一年又一年,從未改變。

可弗蘭克知道,幹掉安迪的那天就是這一切改變的那天。

先是發生了一個奇跡。安迪接到露西表妹的一封來信,我們這個表妹住在九十裏外的裏治威。

這回安迪又耍起那套捉迷藏的把戲,不立刻透露信件的內容,一個星期都滿臉得意、狡黠的神色,才說:“我想我會去。”

弗蘭克吞了一口豆子。

“當然,我隻去一兩個星期,或許三個星期。”

“噢。”

“也許我們可以來得及買台電視陪伴你。”

弗蘭克推開盤子,站起來。

“你不吃完東西?” 安迪驚愕地瞪大眼睛問。

“吃夠了。”弗蘭克打開廚房門,一瘸一拐地向遠方的草原走去。

安迪心裏明白,自己的弟弟多麼渴望有一點兒私生活,一點兒寧靜,一點兒慰藉。

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次她不能再欺騙他了!

她並不知道,表妹的信送來後不到二十四小時,弗蘭克就找到了藏信的地方,還看到了信的內容。露西表妹壓根兒就沒提要安迪去玩兒的事,她隻是向安迪借錢,可安迪絕不可能借給她。弗蘭克在微風拂過的草地上漫無目的地行走,他多希望表妹真的邀請安迪去玩兒!最好不隻是去那麼三兩個星期,而是永遠!

接下來的星期六,當他到傑西家去接安迪的時候,才坐上車,就開始她的戲弄。

“傑西太太說,我真應該收拾行李去看看露西表妹,我也決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