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已是夜深寒重,我不能再寫了,我未盡的哀思留待慢慢的向你吐訴,我未幹的酸淚嗬也是要灑盡在你靈前!

梅姐!我祝你冥途上一切安寧!

一九二八年十月三十日夜深於北京女師大

【人物?導讀】

陸晶清(1907—1993),雲南昆明人。現代作家,畢業於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和北京女師大,曾與摯友編輯《薔薇周刊》,與丈夫編輯《讀書雜誌》。1933—1939年流亡英國,抗戰時在重慶暨南大學、上海財經學院任教。代表作品:散文集《素箋》、《流浪集》;詩集《低訴》;文學史稿《唐代女詩人》。

本文是作者在摯友石評梅逝世一周年時寫的追思文章。在文中,作者飽蘸深情,追憶了摯友逝世一年來自己的悲痛心情和對摯友揮之不去的刻骨懷念。可謂字字泣血,行行流淚。兩人間的至純真情令人讀後久久無法釋懷。

相關鏈接

向摯友吐露心曲

——石評梅致陸晶清的信(選一)

晶清:

昨夜我要歸寢的時候,忽然想推開房門,望望那遼闊的青天,閃爍的繁星:那時夜正在睡眠,靜沉沉的院中,隻看見臥在地上的楊柳,慢慢地擺動。唉!晶清,在這樣清靜神秘的夜幕下,不禁又想到一切的回憶,心中的疑問又一波一波洶湧起來。人生之網是這樣的迷戀,終久是像在無限的時間中,向那修長的途程奔馳!我站在鬆樹下默默地想著,覺著萬絲紛披,煩惱又輕輕彈動著心弦。後來何媽怕我受了風寒,勸我回到房裏。我驀然間覺著一股辛酸,滿懷淒傷,填滿了我這破碎的心房!朋友!我遂倒臥在床上,拚將這久蓄的熱淚滴在枕畔。愁慘的空氣,布滿了梅窠,就連壁上的女神,也漸漸斂去了笑容。窗外一陣陣風聲,漸漸大起來,卷著塵土射到窗紙上沙沙地響個不住!這時我覺得宇宙一切,都表現出異常的恐怖和空洞;茫茫無涯的海裏,隻有我撐著葉似的船兒,冒著波濤向前激進。

晶清,你或者要詛咒我,說我是神經質的弱者,但我總願把葬在深心的秘密,在你的麵前暴露出來!到後來我遂沉溺在半睡的狀態中了。

楊柳的深處,映濡了半天的紅霞,流水汩汩地穿過眼前的花畦,我和薌薇坐在竹籬邊。那時心情很恍惚,是和春光一樣明媚,是如春花一樣燦爛?在這樣迷蒙中不久,倏忽又改變了一個境界:前邊的綠柳紅霞,已隱伏埋沒,眼前斷阻著一條崎嶇不平的山路,森森可怕的深林,一望無底的山澗:我毫無意識的踟躕在這樣荒野寂寂的山穀。朋友!我聲嘶力竭,隻追著那黑影奔馳,我也不知怎樣飛山越澗的進行,“砰”的一聲驚醒了我。原來是外邊的房門被風刮開了!

晶清,我當時很懷疑,我不知人生是夢?抑夢是人生?

這時風仍刮的可怕,火爐中的火焰也幾乎要熄滅,望著這悠悠長夜,不 禁想到渺茫的將來而流涕!我遂披衣起床,擰起那慘淡的燈光,寫這封含有鬼氣的信給你。這時情感自然很激烈,但我相信明天清晨——或這信到你手中時,我的心境已平靜像春水一樣。

夜尚在神秘的夢裏,我倦了,恕不多及。

評梅

三月二十夜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