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指卜(2 / 3)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嚇人。宋元奎說:“冬冬,那你說姐姐的指骨在哪裏?”小孩子沒有答理爸爸,像猴子一樣三兩下跳下床,連鞋子都沒穿就刺溜一下鑽進了奶奶的床底。宋元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來不及多想也跟著蹲下來,掏出手機朝床底下照去。隻聽到冬冬突然大聲咋呼:“快點滾!下次再敢來我打死你!”宋元奎聽著,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這冬冬,在跟誰說話呢?

【4】

床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後,遽然平息下來。

冬冬鬼頭鬼腦地從床底探出頭來時,手裏還拿著個玻璃瓶子,宋元奎再仔細一看,是個輸液的瓶子,裏麵好像灌滿水,拿在冬冬手裏感覺沉甸甸的。

冬冬把瓶子往床沿上一放,然後撅著嘴巴看付文雅。這時宋元奎才看見瓶子裏有個東西慢慢沉到了瓶底,隨即他看清了,那是一根人的手指頭!它像是泡在藥酒裏的一隻海參,微微打著彎,像是在勾引人過去仔細觀看。

付文雅驚得一下退到宋元奎身後,用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這時候,在外麵一直準備晚飯的大哥推門走進來,老太太大聲說:“你給我出去!”

大哥聞聲,又看其他兩人臉色十分難看就慌忙把門帶上了。

老太太動了動身子,移到床邊,將那個盛著手指的瓶子舉到眼前,仔細看著,然後一行老淚流下來,老太太喃喃說道:“沒錯,是燕子的。”老太太從隨身的衣服內兜裏取出一個小紅包,然後拿出一枚鉑金鑽戒,上頭的施華洛世奇鑽石閃著奪目的光。

“這不是宋燕的嗎?怎麼在您這裏?”宋元奎感覺舌頭有點不聽使喚。

“三天前,燕子來過我這裏。”老太太重又移回到大箱子前,倚靠在上頭。

“你說燕子三天前來過這裏?”宋元奎張大嘴巴,看著自己年邁的母親。

“是的,她說要來看看我。”老太太的聲音很悲傷,“她把這枚戒指給了我,說要我好好保留,等冬冬長大結婚,就把這枚戒指送給他妻子。我還問她幹什麼不自己留著,她說自己已經用不到了。我還注意到她的手纏著厚厚一層紗布,問她這是怎麼了,燕子說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原來她是自己把手指頭整根剁了下來!”

付文雅蹲下來,雙手握住冬冬的肩膀:“你也見到姐姐了?”冬冬點頭。付文雅又指著玻璃藥瓶問,“這是她給你的?”

“是呀。”冬冬說完,把瓶子緊緊摟在懷裏說,“姐姐要我保護好,可是剛才差點被該死的大老鼠吃掉!”

“姐姐說,她還會回來取的。”冬冬說。宋元奎和妻子互相望著,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爬上來。宋元奎低聲道:“難道燕子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她死時就已經沒了手指?”

老太太氣急攻心,撫胸哭道:“可憐的孩子,心裏一定有冤屈。燕子,你有什麼委屈可以告訴奶奶,叫奶奶替你去死吧!”

冬冬把瓶子抱得更緊了:“姐姐說,她會回來的。”

【5】

習慣了城市生活,付文雅在這裏住得一點都不舒服,盡管空調不斷吐著冷氣,她還是睡不著。腦子裏不時閃現出那根手指,一會兒變成一條蠕動的蟲子爬進自己耳朵裏,一會兒又變成一根尖針直直刺向付文雅的眼睛。

“元奎,我害怕。”付文雅轉身貼著宋元奎的身體。

“害怕什麼?”宋元奎問。

“那個瓶子裏的手指……”付文雅很糾結地看了眼靠牆桌上,那個盛著燕子手指的玻璃瓶子就放在上麵。“你還怕什麼?難道你做過對不起燕子的事?”宋元奎沒好氣地說。“你說什麼呢!”

宋元奎背對自己躺著,付文雅碰碰他:“你說,燕子會不會還活著?”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燕子被一根電線擊中的。”宋元奎說。

“咦?冬冬呢?”付文雅從床上坐起來,把燈打開,房間裏隻有夫妻兩人。宋元奎坐起來說:“我去找找他。”付文雅說:“我也跟著你。”

兩人從二樓的房間出來,就聽到樓下院子裏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隨即一道光柱在地上滾動兩下後突然熄滅了。

趕過去的時候,大嫂正癱坐在地上,眼神裏滿是驚恐。付文雅問:“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大嫂指了指靠牆的一截階梯,跟二樓的高度相同。宋家的宅子原本是二層,第三層是後來加蓋的,所以這段樓梯已經廢置許久。宋元奎把手電撿起來,敲了兩下,燈光又亮起來,他向著大嫂所說的方向照過去,見到冬冬正坐在樓梯上,看著下麵的幾個人。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這時候,大哥也從臥室走了出來。

“冬冬,快下來,你在上麵做什麼?”宋元奎有些生氣。

冬冬這回很聽話,邊從樓梯上往下走邊說:“姐姐回來取手指了,我們坐在這聊天呢。”付文雅看著丈夫說:“咱兒子不會精神出了問題吧?”

“冬冬沒有亂說,我看到燕子了,她剛才就坐在冬冬身邊,摟著他,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大嫂一把抓住付文雅的手腕。

院子裏起風了,幾個人都感到脊背發涼。

宋元奎跑回房間很快又下來,他蹲下,雙手扶住冬冬的肩膀:“兒子,那個玻璃瓶子呢?”那個瓶子已經不在抽屜裏。

“我說了呀,剛才被姐姐拿走了。”冬冬回答,“姐姐說她手指疼。”

“姐姐還跟你說什麼了?”宋元奎又問。

“姐姐說她還會回來的,她說還會有人要死去。”

這像是一個恐怖的炸雷,在宋元奎和付文雅心中開了花。“告訴爸爸,你怎麼知道今晚跟姐姐見麵的?”“是我們商量好的,姐姐那天給我瓶子的時候就說了,我們一周後的晚上見麵。”宋元奎在心裏一算,距離那天正好是一周時間。

“那你們有沒有說好下次見麵的時間?”宋元奎的聲音都有點哆嗦。

“說好啦,一周之後。”

【6】

大人通常不會太把小孩子說的話當真。

宋元奎夫婦就是這樣,幾天過去生活依舊,一家人還是沉浸在喪女之痛裏不能自拔。周三這天,宋元奎接了到公司的一個電話,臨走前他叮囑妻子帶冬冬出去散散心。

付文雅帶著冬冬去了遊樂場,她希望兒子在那個人聲鼎沸的場所裏恢複以前的調皮活潑。可是玩了一天下來,冬冬依舊是悶悶不樂。付文雅有點泄氣,隻好一手牽著冬冬一手給宋元奎打電話,打算帶冬冬去醫院看看。付文雅就在一家醫院工作,宋燕死後,單位放了她一段時間的假。

宋元奎正在公司裏忙事情走不開,付文雅隻好掛掉電話,再看冬冬的時候,他手裏正提著一把破舊的傘。與其說是破傘不如說是傘的骨架,上麵已經沒有傘布覆蓋,看上去黑糊糊的。

付文雅猛然明白了,這是一把被燒焦的雨傘,隨即心裏又是一個激靈,這不正是宋燕出事那晚打過的雨傘嗎?周圍人潮如織,付文雅卻像是跌入了冰窟窿,她明顯覺得有一雙眼在暗處盯著自己。她把冬冬拉到一邊,問他:“這東西哪來的?”

“剛才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姐姐給的。”冬冬說完,付文雅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她驚恐地盯著冬冬手上的傘架:“你姐都跟你說什麼了?”

冬冬小小的身子靠過來,把嘴巴湊到付文雅耳朵上,“姐姐說啦,她要殺死你。”付文雅陰雲密布的臉上開始由驚恐轉為憤怒,她猛地奪過那把傘,重重地在地上摔打著,全然不顧周圍遊客詫異的目光。傘架被摔得支離破碎,如同一具被肢解的屍體。發泄完畢,付文雅轉身惡狠狠地盯著冬冬說:“她想殺我?門兒都沒有!”

“姐姐走了。”冬冬似乎毫不在意媽媽的瘋狂舉動,他盯著前麵擁擠的人群,聲音裏充滿留戀。付文雅驚愕地順著冬冬的目光看去,人來人往,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回頭望了一眼,盡管隻是側麵,付文雅瞬間就傻了眼,那個女孩像極了死去的宋燕。

宋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冬冬做了簡短的交代,說要殺死自己的繼母。付文雅越想越覺得害怕,高跟鞋碰到一個東西,隨即一個東西發出清脆的倒地聲。付文雅急忙俯身去看,天,這不是那個盛著宋燕中指的藥瓶嗎?

冬冬撿起來,把它抱在懷裏,自言自語地說:“是姐姐把瓶子給我送來啦,還要繼續用來裝媽媽的手指頭呢。”

到了晚上,宋元奎回家了,腳步沉重。他從自己的手包裏掏出一張光碟,扔到了桌上。付文雅看著那張光碟,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我今天沒有去公司。”宋元奎靠在沙發上,眼神卻在盯著付文雅,“早晨那個電話不是公司打來的,是一個陌生人。”

“哦?”付文雅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

宋元奎起身讓妻子跟自己進屋,打開電腦將光盤放了進去。很快,一個熟悉的路口出現在畫麵裏,大雨中車來車往,隨後一個身影下車,那正是宋燕。付文雅張大了嘴巴,屏幕上出現的居然是宋燕被電擊的全過程!其實那天被扯斷的電線有好幾根,其中一根吐著火星子纏在了宋燕的身上,頃刻間宋燕全身發出耀目的光亮,隨後倒地身亡。

付文雅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看著宋元奎問:“光碟哪裏來的?那個陌生人給的?”

宋元奎點頭:“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那天他把這一切拍了下來。但這不是湊巧,而是專程等在那裏。”

“什麼?你是說,那個大學生知道宋燕會發生意外?”付文雅驚聲道。

“不,那個大學生在宋燕出事前一天曾跟她見過麵。”宋元奎點燃一根煙,“ 他跟宋燕是高中同學,還追求過她。那個男孩說,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找到自己的。宋燕叮囑他找個合適的位置,再找一個像素不錯的手機,一定要有時間顯示。從下午5點半開始朝著後來宋燕出事的路口攝像,結果就拍到了這段錄像。”

“難道她的死是自己安排的?”付文雅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繼續說道,“為什麼要找人把這段死亡過程拍下來?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選擇像素高一些的DV之類攝像器材?最後一點,又為什麼要求在畫麵上顯示時間?”

“冬冬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宋元奎嗬斥道,付文雅低頭,看見冬冬正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車子沒有動。”冬冬說。

宋元奎本想把冬冬抱出去,聽到他這句話一下愣住了。冬冬往前走兩步在桌前停下,把手放在鼠標上,然後屏幕上的鼠標箭頭就畫了一個圈。

“車子沒有動。”冬冬又說,大眼睛明亮得有幾分詭異。

在冬冬畫圈的地方,停著一輛貨車,它在鏡頭裏一直沒有動,直到宋燕下車,一直停在路邊的貨車才突然發動,徑直朝著不遠處的電線杆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