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柏與紅衣震驚至極,驚覺在枯骨開口後,死閣廟外的鬼哭狼嚎竟如同潮水般平息了下去,無形壓迫死閣廟的通天涙氣也隨之消弭散盡。
陳長柏轉過身麵向枯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披甲枯骨,稍作停頓後做了一楫道:“多謝,敢問閣下何方神聖?”
枯骨不見異樣,卻有空靈聲線於天井下傳開:“塚中枯骨。”
陳長柏看了眼紅衣少女,紅衣輕輕搖了搖頭,如出一轍地墜入雲霧之中。
兩人目目相對,忽有異光縈繞枯骨而過,猶如曇花一現玄妙難言。
形銷骨立的枯骨隨即血肉豐滿現出人相,搖身一變成為一位魁梧奇偉英姿颯爽的男子,但他仿佛遭到了某種術法的壓製,雙腿生根坐而不立,給人一種負重累累的感覺,更別談身上荒草繚繞的甲胄、鏽跡斑斑的關刀。
陳長柏與紅衣隱約看出了端倪,眼前這位由枯骨幻變 將領統帥模樣的男子,像是遭受天道鎮壓被封禁於此,但這終究隻是兩人的大膽揣測,對其中的真正深淺細末及來龍去脈無從得知。
將領模樣的男子忽然開口道:“少俠何故而來?”
陳長柏仍舊沒有鬆口,蓄勢待發的同時保持緘默,而紅衣女子則臉色微變,顯得有些深沉凝重,悄悄給了陳長柏一個眼色,示意陳長柏莫要輕舉妄動。
鬼將得不到兩人答應,卻不見厲色怒容,再次出言詢問:“超渡亡魂?還是替天行道?”
陳長柏抬首與鬼將對視,發現他的眼中隻有一片深邃的漆黑,不見絲毫光芒輝點,就像是倒映著一座無邊無際的黑洞深淵。
直到鬼將陰涙莫測的聲線在死閣廟內回蕩平息,陳長柏才開口道:“我既擔不起超渡亡魂的大善,也幹不來替天行道的大義,隻是路徑此處要取回一些東西罷了。”
不見鬼將說話言語的表情動作,卻聞得聲音傳來:“取什麼?”
鬼將在得知陳長柏的目的後,聲音破去陰涙,變得有些低沉粗獷,仿佛這才是他真正的聲線。
陳長柏如實道:“替一位金身破碎的朋友撿回金身。”
鬼將卻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陳長柏再次顧望四周靜心聽聲,合圍死閣廟的萬千鬼類確確實實如潮退卻,心中的疑惑層巒疊嶂,何故眼前這具顯出法相的骸骨一發聲,周遭的鬼物便避之不及。
紅衣少女亦有相同的疑問,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何故又會在這座天道封印之中?”
鬼將雖現出血肉齊全的人形相貌,卻更像是一副無知無覺的皮囊軀殼。
鬼將放下起先有意拿在人前的陰涙氣態,苦笑了兩聲:“本將生前為天盛將領,親領天盛追擊大嶽餘孽一戰,也在那場慘絕人寰的大戰之中埋屍沙場,讓三十萬冤魂長眠江底,犯下了滔天罪過,故魂魄遭天道鎮壓於此。”
鬼將又自嘲道:“本將手上染了太多人的鮮血,是個不折不扣的人屠啊,所以那些冤魂很是怕我,從不敢靠近這座天道落下的封印。”
陳長柏得知內情後不發一言。
古往今來金戈鐵馬從無對錯,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帝參天將臣亡,其實與那三十萬冤魂如出一轍,在烽火連天的大勢下,無論為將為帥還是黎明百姓,太平盛世都是遙不可及的奢望,百姓求存,將帥何不是在求止?
陳長柏沒有深陷其中,他不是那些初曆泥澤的愣頭青,在小鎮遭遇的一切已讓他脫胎換骨,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吃了虧打碎牙往肚子裏吞的無知少年,鬼將能夠在素未謀麵的陌生人麵前打開心扉,自然不得不防,皺了皺眉直言不諱道:“你的意思是說那數十萬冤魂多多少少因你而死,所以你很內疚?”
鬼將沒有答話,陳長柏的這番話語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陳長柏目光一凜,道:“敢問你我萍水相逢,與我說這些又有何用意?”
鬼將沒有再羅布棋網,別有意味地笑了一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啊。”
紅衣少女有些驚訝,扭頭看向陳長柏,似後知後覺。
陳長柏沒有理會紅衣詫異的眼光,再次環顧四處景象,氣定神閑地說道:“想來我們在江底下的遭遇你早就一目了然吧?你也無需再多加試探拋磚引玉了,我們的確在江底下遇上了麻煩,正愁著進退不是,你可有什麼好的建議?”
鬼將沒有想到陳長柏的心性如此了得,也沒有再去繞什麼花花腸子,開誠布公道:“那頭藏身於水底陰霧之中的厲鬼,便是率領這數十萬冤魂逃難的大嶽宰相,他是這三十萬冤魂中涙氣最重的厲鬼,藉著滿江冤涙氣息積攢修為,水中神通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