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霧破出江麵的瞬間,紅衣少女一溜煙似地竄向死閣廟門口。
藏身在死閣廟回廊邊上的陳長柏目睹一切,動了動指頭讓止境悄然懸浮在身前蓄勢待發,他分明察覺到這團黑霧中衝天彌漫的怨氣,猶如攜裹一整條江河當頭灌下,又似將滿江涙氣通通連根拔起繼而席卷四野,紅衣少女若是稍有疑遲,定會被黑霧吞噬殆盡。
黑霧滔天翻湧遮蔽江川,身著前朝官府的厲鬼在滾滾陰霧間露出猙獰麵目,似在騰雲駕霧禦空萬裏,破舊襤褸的官府在黑霧間若隱約現,尤顯詭異駭人,整座淺龍灘江麵亦由此陰風大作掃蕩不息。
紅衣少女一頭撲向死閣廟的厚重大門,裹夾滔天黑霧的厲鬼緊隨而至,但當他察覺到異樣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紅衣少女在即將撞上銅門的瞬間驀然抽身,繼而一個靈燕繞梁掠至死閣廟兩側的回廊上。
死閣廟的兩扇厚重銅門同時打開,如巨龍涉水般將厲鬼與波濤洶湧的黑霧吸入其中。
眨眼的功夫遮攏江麵的黑霧蕩然無存,兩扇厚重銅門哐地一聲再次合上。
原先圍攏在死閣廟周遭的數十萬冤魂,紛紛後撤到江麵的另一端,對這座天道落下的禁製避之不及。
陳長柏與紅衣聞得死閣廟中傳來一聲哀嚎慘叫,可旋即又恢複了平靜。
在黑霧散盡後,有道金光湧上江麵,卻在浮出水麵後失去了光芒,如同尋常泥瓦飄蕩在江麵。
陳長柏欣喜不已,卻見有道紅衣身影從身邊掠過,搶先從江麵上撈起那塊金身碎片。
陳長柏的驚喜神色一掃而空,他以為紅衣又要藉此使出手段逼迫他交出金丹,誰知紅衣掠過江麵後隨即抽身回到他的跟前。
紅衣少女打量了一下手中與尋常泥瓦無異的金身碎片,撥開額前略顯散落的烏絲,打趣道:“你該不會以為我要用這片金身碎片要挾你換取金丹吧?”
陳長柏愣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明就裏。
紅衣少女揚手將金身碎片拋給陳長柏:“這回替你引出那頭厲鬼,還上了你此前在那名煉氣士手上救下我的情分,有借有還,你我各不相欠了啊。”
陳長柏接下金身碎片,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反而朝著紅衣攤出一手。
紅衣心領神會,有些不舍地將藍皮書籍放在陳長柏的手心上。
陳長柏深知紅衣對那片陰森鬼潮又驚又怕,又見眼下形勢逐漸風平浪靜,便重新將金身碎片交給紅衣少女,有意讓她先行離開:“你且先上岸,將金身碎片帶給老夥計。”
紅衣少女自然明白陳長柏的心思,卻扯了扯嘴角道:“你就不怕我盜走金丹,再打碎這片金身碎片,揚手扔進江裏頭?”
陳長柏努了努嘴,輕輕翻開手中的書籍道:“我看得出來,你的確有認真讀過這本書,所以我很放心。”
紅衣女子有意地神秘一笑。
陳長柏補充道:“除非你還想再多背兩本書?不對,應該抄弟子規才對,那是個比背書還要累十倍百倍的活啊。”
說罷,陳長柏捧著藍皮書籍轉身走向死閣廟,卻再次聞得江麵上傳來大片哭聲,淒厲悲慘,順眼望去,萬鬼伏跪。
陳長柏於心不忍,眼中有光芒抖動,原來這數十萬冤魂是在求他超渡輪回。
紅衣少女看穿了陳長柏的心思:“怎麼,覺得很不公平?數十萬無辜冤魂受戰火牽連屍骨無存,死後還要受盡冰冷刺骨的江水之刑,永生永世不得輪回。”
陳長柏一動不動,始終背對著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提醒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善惡公平可言,這就是天道,平白無辜也好罪過深重也罷,須知天道不可逆,天道要這數十萬冤魂不得來世那便不得來世,無需因果,池魚林木,就像弱肉強食四字,你生而為人我生而為妖,人間就是這樣,若你這都看不透,還想繼續去拾回那些散落的金身碎片?這好像一點都不像你的性子啊。”
陳長柏始終默然不語,駐足片刻後邁出步子走進死閣廟,懸浮身旁的止境緊隨其後。
紅衣少女抬了抬眉頭,縱身跳進鬼物散去的江麵,化作一尾靈動錦鯉,穿過層層水波,靈動地遊向岸邊。
銅門推開的一瞬,形銷骨立的骸骨再次血肉豐滿。
陳長柏將藍皮書籍端正地擺放在鬼將跟前,當有風席過時書籍便會自行翻頁,亦可方便鬼將閱讀。
鬼將見陳長柏六神無主,又聞得死閣廟外哭聲連天,主動開腔道:“怎麼?是在可憐我們這些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