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柏撓了撓腦殼,朝那尊通天法相輕輕點頭:“隨隨便便當個地仙?這個不太好說,我盡力吧。”
通天法相撚須一笑,通身流彩飛速縈繞,朝天法身逐漸輪廓模糊,最後化作一束奇光參天而起,直接將天空洞穿通透,可天幕之外卻是比無邊夜穹還要深邃無窮的漫漫黑夜。
還未等陳長柏等人看出個究竟,人間的漆黑夜幕便重新淹沒一切。
有串蒼白紙人飄飄灑灑地從夜空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陳長柏的手心上,上邊多出一串金光閃爍的咒語,陳長柏沒有在意,隻是笑了笑將其收入懷中,人間匆匆也好當個想念。
陳長柏從夜空收拾目光,三十萬冤魂厲鬼陸陸續續踏上佛橋步向天門,而鬆開束縛的鬼將卻盤坐在江麵大石上,看著曾經被葉落河牢牢束縛的萬千鬼類終得其所,臉上的笑容坦然溫醇,但他似乎並沒有要一同踏上佛橋天門去往輪回的意思。
與陳長柏並肩同行的莫天象倏然掠出,藍袍在江麵飄逸而過,帶起一道跌宕起伏的青蓮波瀾,隨後莫天象落在鬼將所在的礁石上。
陳長柏見狀對莫天象的舉動有些不解,誤以為他要去追究鬼將破開洞天的罪責,而在紫府氣海的溫潤下他先前的傷勢已別無大礙,當即也從江麵掠向不遠處的藍袍身影,他沒有要當爛好人的意思,不管如何這數十萬冤魂都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局,他隻想與莫天象說清來龍去脈,順便取回之桃親手摘錄的劄記,至於莫天象怎麼做他不會多加口舌,畢竟莫天才是如假包換的髻霞山弟子,又行天道一途,對於這些孤魂野鬼的了解,自然要比他一個鎮子走出來的愣頭青爐火純青得多。
鬼將注意到掠江而來的兩人,卻沒有轉過頭來,而是癡癡地望著數十萬冤魂沿著佛橋步步走近天門,眸子中充滿了希冀和炙熱,他也很想踏上那座天門,去往天下鬼類趨之若鶩的西方極樂,隻是他心有羈絆不願也不能隨這數十萬冤魂而去。
莫天象盤膝在鬼將跟前坐下,此時三十萬冤魂已全部踏上佛橋,於夜空借道徐徐而過通往西方,由天門延展的佛橋也從淺龍灘的江心逐漸消失。
眼見即將錯過步入天門的時機,鬼將卻始終不為所動,看著瑞光透天的佛橋緩緩從夜幕上泯滅,最後隻剩下通往天門的一截。
至此鬼將才肯回過頭,徐徐抬起目光正視對坐在跟前的藍袍道士,眼中藏著一些不明不白的神色,像內疚又像是悔恨。
陳長柏落在鬼將和莫天象的身旁,有些好奇兩人對坐的架勢,非但沒有絲毫劍拔弩張的氣態,反而有點像是故人久別重逢意思,平淡如水波瀾不驚,但鬼將的晦澀目光卻讓他有些難以琢磨。
陳長柏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突兀,便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些,揉了揉眉心,看來是自己想多了,莫天象壓根就沒有要怪罪鬼將的意思,隻是當下的情形不太好開口向鬼將取回那本藍皮書籍,處境一時間有些尷尬。
莫天象率先開口:“你何不去輪回?”
鬼將將青龍偃月關刀橫放在膝前,目光掃過這把曾讓無數陣前敵將肝膽欲裂的利刃,沒有說話。
莫天象又道:“她說她不等了。”
鬼將錯愕地抬起頭,兩行血流竟是止不住地從臉頰劃過,讓原本英武颯爽的容貌變得瘮人古怪。
陳長柏聞言更是一頭霧水,莫天象與這位鬼將果真是故人,但莫天象所指的她又是誰呢,為何心境堅不可摧的鬼將聽聞後會在刹那潰敗千裏。
陳長柏雖心有疑惑卻沒有貪嘴多舌,而是一言不發地靜候下文。
莫天象又平靜道:“她已放下了心結,自破金泉之軀,卸去濃妝粉衣,素衣下紫鳳樓,隱於市井平流。”
鬼將泣不成聲,猩紅的血淚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孔。
當陳長柏聽聞紫鳳樓與金泉之軀的說法後,忽然間恍然大悟,似乎也弄清了莫天象出現在此的用意,他曾聽鎮子的老人打牙祭,說紫鳳樓的莫娘子曾於一位坐鎮北疆的將軍許下諾言,待那場三國大戰後回到小鎮名門正娶,可三國大戰早已塵埃落定,卻沒有人再見過那名將軍的身影,要知道莫娘子在紫鳳樓一直守身如玉,從前有色胚饕客砸下大把金銀,也未能讓莫娘子的眼皮抬上一下,可莫娘子卻唯獨許身給了那位將軍,有人笑莫娘子著了邪,憑借著些許姿色便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還說什麼將軍皆為薄情郎諸如此類不堪入耳的難聽話語,但莫娘子卻始終不忘初心,癡癡地等著那位將軍歸來,隻是不知何故,在自破金泉之軀後,莫娘子便離開了紫鳳樓,在鎮子尋了一處瓦房過起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再沒有癡癡地去等那位將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