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法相掐出指決,通身流彩飛泄,同時葉落河江麵上凝生出一座結界大陣,其中光芒刺目天雷縈繞,數十萬冤魂無一例外深陷其中。
大陣結界中灼目燒身的光芒,乃這天地間最巍巍矗立的正氣罡風,輕而易舉便能將這世上的一切邋遢汙穢掃蕩幹淨。
當這道清平無垢的強光照向數十萬冤魂時,浩浩蕩蕩的陰厲鬼潮慘叫不絕,如塘蝦一般蜷縮起身子,哀嚎聲嘶天裂地遍布四野,又如遭冥冥鬼火燃燒,形體逐漸地化成虛無灰燼。
陳長柏目睹一切內疚不已,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這數十萬冤魂厲鬼雖在葉落河作惡多端,但他們生前亦曾是無辜百姓,受紛飛戰火長眠於葉落河江底,受盡江河酷刑不得輪回,可曾有人悲憫同情半分?就連大道亦棄之不管,所以陳長柏覺得盡管數十萬孤魂野鬼因此心生怨恨算不上合情合理,卻也是情有可原,而他親手解開了天道封印,盡管是無心之舉,但卻無異於將這數十萬冤魂再次推下懸崖。
萬鬼哭嘯一陣一陣地掠過江麵,淒厲悲慘。
陳長柏的目光黯淡如死灰,他很想出手救下這數十萬冤魂,哪怕要付出難以肩扛的代價,但他無能為力,又或許正如龔頭所言,塵歸塵土歸土才是這數十萬冤魂最好的下場。
大陣結界之中,鬼將向陳長柏投來目光,平靜無波的一個眼神,其中卻蘊藏著極其複雜的意味,與恨之入骨的怨念無關,似在請求陳長柏出手,又似在怒己不爭。
陳長柏隻能艱難地合起眼眸,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通天法相再次變幻指決,江麵凝生的大陣結界瞬間燦若白晝,眼見頃刻間數十萬冤魂便要灰飛煙滅,江麵上卻突然傳來一道清朗聲線。
“請真神手下留情。”
聲如洪鍾,蓋過漫天鬼嘯。
在波濤洶湧滾滾東去的大江上有個藍袍道士踏江而來,他在江麵上步步生蓮,如在江麵上帶出一道綢緞長霞,所過之處風平浪息。
通天法相微凝目光,指決有所鬆動,大陣結界隨之黯淡了下來。
道士掠過波浪層層疊疊的江麵出現在淺龍灘水域。
陳長柏聞得這道聲線回頭一看,竟然是髻霞山的年輕道士莫天象。
莫天象身如巧燕空靈落在陳長柏所在的巨石上,腰間的銅鈴輕輕蕩漾,發出沉悶的叮咚聲響,原本寸草不生裸.露於江麵上的礁石頓時蓮開成海,玄妙難言。
陳長柏下意識地看了眼腳下盛放的青蓮,有種鏡花水月海市蜃樓的感覺。
紅衣少女卻是驟起警惕,她清楚感覺到藍袍道士束於腰間的銅鈴,在散發著一種不寒而栗的氣息,這種蠢蠢欲動的氣息對她這種山精鬼魅尤為明顯,約莫也是一名以山精鬼魅增長修為道行的煉氣士,而那隻銅鈴便是他的法器,所以她才會感受得到如此強橫的意圖,但她見陳長柏不為所動,隻好暫時摁下心中的念頭,但她絲毫不敢托大,始終目視著道士的一舉一動。
莫天象站在巨石上朝通天法相恭敬拱手作揖道:“請真神高抬貴手,有入世佛陀願渡葉落河冤魂去往輪回。”
陳長柏震驚失聲,不過隨即便珠連成線,這位佛陀是誰陳長柏似乎已心中有數,這麼看來讓他在豆腐鋪子住下,似乎是天緣湊合?
通天法相有些好奇地哦了一聲道:“那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家夥想通了?”
莫天象笑了笑道:“其實大笑聖僧的這句金玉良言還有下半句,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通天法相收起指決,江麵上的大陣結界一瞬消弭,笑道:“是啊,這天底下飲酒吃肉的出家人裏頭,或許也就隻有他沒有入魔罷?”
莫天象緩緩垂下作揖的雙手,抬頭道:“還得請真神助數十萬冤魂去往輪回一臂之力。”
通天法相收起笑容,正襟危坐道:“準。”
真神允諾之音如同疾風過境千萬裏。
葫蘆鎮蘇生巷內,大笑和尚正翹起二郎腿坐在豆腐鋪子門前,朝東邊觀氣片刻,忽覺有清風席過鎮子在豆腐鋪子穿堂而過,期間縈繞著一道清晰無比的聲線。
“準。”
大笑和尚哈哈大笑個不停,從懷中掏出一尊棱角已大致分明的木雕,但看形狀猶如一扇緊閉的通天大門,但在門簷周遭有雲霧繚繞萬佛法相,隻不過每位法相的輪廓模樣都細若綠豆石粒,可見大笑和尚的刀工是何等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簡直到了螺螄殼裏做道場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