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喬裝成特務頭子的地下尖兵
1945年8月，抗戰勝利後的一天，中統陝西調查室主任李茂堂，不知為何被國民黨綁赴刑場。一排荷槍實彈的國民黨憲兵，在監刑官的指揮下，執行對李茂堂的行刑任務。
“舉槍！預備——放！”
刑場上一陣槍響，驚飛了枯樹枝頭的一群老鴰。但令人不解的是，槍聲響過之後了，李茂堂卻沒有倒下。李茂堂隨即又被送回胡宗南的司令部，胡宗南親自為他鬆綁……
從死亡線上被拉回來，對李茂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西安事變”中他就險些被張學良下令殺掉。那麼，這個李茂堂到底是個什麼人？為什麼國民黨想殺他又放他？
上當被捕 “叛變”臥底
李茂堂1906出生於陝西渭南（今渭南市臨渭區），原名李自靖，又名李自清、李子靜，化名杜清。李茂堂的父親是私塾老師，因家貧，幼年時李茂堂隻念了幾年私塾。1921年經親友介紹到西安電報傳習所學習，畢業後他先在陝西省電報局當報務員，後又被派往北平、杭州、開封電報局任報務員。在這個過程中他受進步思想的影響，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的入黨介紹人羅承運，當時對外公開身份是一所小學校長，黨內職務是渭南地委書記。
1927年春，李茂堂當選為陝西省總工會常務委員。同年6月李茂堂參加西安人民慰勞宣傳團赴河南慰勞北伐軍將士。據李茂堂的兒子李克前（中國人民解放軍陝西省寶雞軍分區原副司令）回憶：“逢年過節，電報局裏搞聯歡，我父親登台演出，演趙子龍，帶我去看，扮相很俊，很威風。”
同年7月，馮玉祥在豫陝地區進行“清黨”，西安人民慰勞宣傳團被迫解散。李茂堂和慰勞團團長兼中共黨團書記黎琴南由鄭州來到武漢，向中共中央彙報並請求分配工作，李茂堂被留在全國總工會。同年秋，李茂堂被中共組織派回西安，曆任中共陝西省電報局支部書記、中共西安市東區書記、中共商縣電報局支部書記、渭南電報局局長、中共陝西省委交通、安康電報局局長、中共安康特委書記等職。
其子李克前回憶那段日子時曾說：“我發覺我父親越來越早出晚歸，神出鬼沒。他除了吃飯、睡覺，就不在家。他每天晚上很晚回來，我早就睡了，跟我祖母睡在一起。我父親的穿戴也越來越怪，有的時候像農民，有的時候像工人，還有的時候一身軍裝，像個軍官。所以我開始懷疑，懷疑他是共產黨。但是沒有問，也沒有人跟我說，反正我心裏明白，他一定是共產黨。”從此，兒子對父親充滿了敬佩，也十分地自豪。
1932年，李茂堂在任中共安康特委書記期間，和陳子敬、梁布魯一起，以安康區綏靖司令部下屬迫擊炮營為重點，在下級軍官和士兵中發展了十餘名共產黨員，並通過營長黎民覺和營副袁作舟在營內廢除打罵士兵的封建軍閥製度，實行糧餉公開，改善士兵的生活待遇。通過他們的努力，這個迫擊炮營麵貌煥然一新，成為一支由黨控製的軍隊。
這年12月上旬，賀龍率領的紅三軍進入安康地區，李茂堂帶領共產黨員在安康城鄉秘密散發革命傳單和歡迎紅三軍的標語，夜晚派人火燒國民黨軍隊的兵站，還派共產黨員王玉田打扮成電報局工人，以維修安康、旬陽道上的電話線為名，給紅三軍傳送情報。紅三軍過安康境後，國民黨安康綏靖司令張飛生下令搜查安康電報局，以“共黨嫌疑分子”的罪名逮捕了李茂堂。後因查無實據，在中共組織營救下取保出獄。
1933年上半年，李茂堂參與中共陝西省委軍委的領導工作，先後受命去西鄉等地巡視。8月初回到西安後，由於袁嶽棟、杜衡被捕叛變，中共陝西省委遭到嚴重破壞，李茂堂失去中共組織關係。
為了和黨組織接上關係，不久李茂堂去了上海。上海是個繁華的大都市，燈紅酒綠、茫茫人海，到哪裏去找黨組織呢？這時，他想到了陝西同鄉、中共黨員王超北。他和王超北都是大革命時期入黨的老黨員，在陝西時早就認識，他對王超北也較了解。
王超北原名王同福，1903年生於陝西省澄城縣呼家莊。1916年離家外出求學，其父強烈反對到“洋學堂”學習“新文化”而絕情地斷絕了王同福的經濟資助，王同福被迫獨立生活。為表壯誌雄心，他將其名字王同福改為“王超北”，意為“挾泰山以超北海”。1923年—1924年由高峰五資助，王超北考入上海大學文學係，不久又轉入社會科學係。在校期間他接受革命進步思想，參加革命活動，並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繼而成為中國共產黨預備黨員。1925年因發生軍閥混戰導致交通中斷，王超北無法返回上海繼續學習，他就在陝西參加黨領導的反對國民黨右派的鬥爭。在鬥爭中王超北表現得非常勇敢，由武思茂、魏野疇介紹，轉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
此後王超北為黨做了大量工作，如1926年任西安城內黨的第九支部書記，領導了反圍城鬥爭；1928年在高峰五的獨立二師做兵運工作，後策反高峰五武裝起義失敗，和省委失去聯係。1930年在上海找到黨，重新接上組織關係後，隨即返回西安，重又參加陝西臨時省委分配的工作。1931年王超北經宋綺雲介紹，到上海參加中央軍委（特科）工作，被委任為中央軍委（特科）陝甘特派員，回西安組織秘密情報工作，同時為黨組織發展黨員二十多人。
李茂堂在上海找到了王超北，經王超北聯係，與中共黨組織接上了關係。而後他被派回陝西，奉命恢複中共黨組織。但李茂堂經過三次努力都未獲成功，隻得重返上海。
轉眼過了一年多。在這期間，李茂堂與王超北失去了聯係。後來他聽說，王超北和黨失去了聯係，人也不知去向。
1935年9月，已是陝西省省委委員的李茂堂趕去參加中共陝西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在去的路上，他得知因叛徒告密與會者全部被抓。他逃了出來，整個陝西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代表就剩下他一個人沒被抓。敵人放出話來：隻要李茂堂自投羅網，別人一概無罪釋放。他跑回家，呆了兩天。悶悶不樂的，也不說話，換了一身破衣服，什麼話都沒說，就又走了。李茂堂想，如果能救其他同誌，犧牲自己一人也值。再說，別人都被抓了唯獨自己逃脫了，同誌們都會認為自己是叛徒。他這樣想，就自己送上門去了。結果，答應放的人一個沒放，本來是自由人的李茂堂反倒不自由了。
李茂堂被捕後，被押送南京反省院。徐恩曾命令原中共陝西省委書記、叛徒杜衡和另一個叛徒陳建文來勸李茂堂投降。
杜衡，陝西葭州（今佳縣）人。1925年在綏德省立四師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後到石謙部隊做兵運工作。1927年當選為中央常委會候補委員、陝西省委委員。第二年4月在綏德苗家坪南豐寨（現屬子洲縣）召開中共陝北第一次代表大會，正式成立中共陝北特委，擔任特委書記。1929年6月，中共中央指定杜衡擔任中共陝西臨時省委書記。一年後，中共陝西臨時省委改為中共陝西省委，杜衡仍任省委書記。1932年8月，中央指定杜衡擔任紅二十六軍政委，不再擔任省委書記，但仍是省委委員。
杜衡是如何被中統特務抓獲的呢？1933年7月28日，杜以省委委員身份出席省委在西安福盛樓飯館召開的會議，被國民黨特務發現，杜衡與省委書記袁嶽棟被捕繼而叛變，成為中統特務。杜曾寫過“自白書”——《陝西共黨沿革》，供出他知道的所有組織和黨員，使省委機關和關中、陝南各縣黨團組織遭到空前嚴重的破壞。
杜衡曾在紅軍的二十六軍當過政委，又擔過中共的省委書記，對共產黨的情況非常了解。當時共產黨比國民黨力量小很多，各方麵的條件就相差得更遠了。杜衡本人就是個貪圖享受又貪生怕死之徒，他抓住共產黨條件差、生活艱苦這些情況，以高官厚祿對李茂堂加以誘降。
李茂堂從事過黨的地下工作，意識到這是打入敵人內部的機會。但如此重大的事情，心須經過黨組織同意才行。於是，他通過可靠關係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黨組織。情況報到中共上海臨時中央局，當時代管臨時中央局、中央特科的王世英讓人給李茂堂捎話，同意他打入敵人內部，要他單線聯係，長期潛伏，“越貌似反動越好”。李茂堂表示聽從組織的決定。既然此時國民黨高官厚祿拉他下水，李茂堂就順水推舟，搖身一變“上了賊船”，借此機會打入國民黨中統特務機關。
當時的中共特科負責人王世英，是黨和軍隊軍運和情報工作的卓越領導人之一。王世英，1905年生於山西洪洞。早年就讀於太原國民師範學校，因參加學生愛國運動被開除，後入開封國民革命軍第二軍學兵營。1925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8月赴廣州入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第四期，10月參加第二次東征戰役。1926年11月畢業後，任省港罷工委員會工人糾察隊分隊長、國民革命軍第二軍教導師一團黨代表辦公室主任，參加北伐戰爭。大革命失敗後，被黨組織派到河南國民黨十九軍從事兵運工作。1931年10月去上海，後被黨中央派到南京，以特派員身份開展秘密工作，在國民黨中央機關內部發展黨員，並獲得大量重要情報。1933年2月調回上海，任中共上海中央執行局軍委委員，負責情報部。1934年後任中共上海臨時中央局軍委代理書記，主持黨在國民黨統治區的軍事、情報和聯絡工作，在白色恐怖條件下堅持秘密鬥爭，建立保存了一些重要的內線關係。
打入中統的李茂堂，成為他在敵人內部布下的一個“棋子”。
孤身救蔣 誤解層層
打入中統不久，李茂堂和王超北這兩個大革命期間入黨的老黨員、老相識，因為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兩個人結下了一段“仇怨”。
當時任陝西省委委員的李茂堂僥幸躲過了國民黨的大搜捕，卻天真想用自己去換取其他被捕同事的自由，結果上了敵人的當，被捕後還被敵人逼著去揭發自己的同誌。為了在敵人內部潛伏下來，李茂堂隻有想方設法去應付敵人。他想到了王世英曾跟他說過“王超北失去了組織關係”，就想用王超北去搪塞敵人，於是他謊稱認識一名重要的共黨分子王超北，帶著特務去上海抓王超北。
李茂堂與王超北失去聯係很久了，他認為帶人去上海抓王超北，根本不可能抓到。他的出發點是應付敵人，自己也好交個差。事有湊巧，結果他們在上海真還的找到了王超北。人是找到了，不料蒙在鼓裏的王超北還向李茂堂打聽如何尋找王世英以便接上組織關係。李茂堂一聽，急了！這樣不但違背了李茂堂想蒙混過關的初衷，還有可能暴露王世英。情急之下，他向特務說王超北背後還有中共重要領導，要放長線釣大魚。為了王超北的安全，他同時又設計讓王超北撤離了上海。因為放走了王超北，李茂堂還被國民黨中統打入大牢，後來費了很大的勁才重獲敵人的信任。王超北逃出後重新接上組織關係，而李茂堂卻留在中統，兩人分道揚鑣。
李茂堂打入國民黨中統後，牢記黨組織賦予自己的重任，在國民黨特務機關深入潛伏，一步步往高職位上努力。
職務在變化，但李茂堂的信仰從來沒有改變。他在1936年曾托人帶話給黨組織：我生是黨的人，死是黨的鬼，我要在敵人的肚子裏搞垮他們！這番話顯示了李茂堂在敵方陣營中革命到底的決心。
隨著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步驟的加劇，全國人民要求抗日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聯手在西安發動兵諫，解除中央軍武裝，活捉蔣介石，逮捕陝西省主席邵力子，囚禁蔣鼎文、朱紹良、陳誠、衛立煌等南京大員，同時通電全國，提出抗日救國八項主張，並盛邀中共中央派代表團赴西安共商大計，這就是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
“西安事變”爆發後，南京方麵亂成一團。宋美齡、宋子文等人力主和談，以保蔣介石一命；何應欽等人力主討伐，目的是想借機置蔣介石於死地。國民黨特務係統緊急部署，一心要保蔣而除張、楊。“中統”內部也有眾多營救方案出台，其中以李茂堂的提議最大膽，也最搶眼，甚得徐恩曾讚譽。
當時國民黨中統、軍統都要救蔣介石。到底怎麼救？誰去救？老是定不下來。出主意的人很多，表麵上看一個比一個足智多謀，但就是沒有一個敢上前去幹實事的。李茂堂見狀就主動請纓，鋌而走險。他說他熟悉西安，熟悉周圍地形，朋友也多，父老鄉親也多，他要一個人飛過去救蔣委員長。對這個孤膽英雄，徐恩曾特別欣賞，馬上拍板派飛機，李茂堂坐上飛機就直飛西安了。
那是一個天低雲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一架飛機轟鳴著衝出跑道，鑽入黑漆漆的空中，一直向西飛去。李茂堂天生膽大，空投跳傘，落在西安郊外。當時西安城內兵荒馬亂，晝夜戒嚴。李茂堂落地後，隱身親戚家中。親戚知道他來西安的目的後，不讓李茂堂出門，告訴他說：“你不能出去，人家知道有人跳傘過來了，到處找呢！”李茂堂說：“不出去怎麼救人？”他簡單化裝一下就進城去了。
當時西安城內早已戒嚴，局勢高度緊張。張學良的東北軍、楊虎城的西北軍，對外來西安的人防範得特別嚴。李茂堂在城門口就被東北軍看出破綻，當場抓了。東北軍發現李茂堂是“中統”派來的特工，再三逼迫他如實交代南京方麵的動向。李茂堂橫眉冷對，咬緊牙關，無論他們如何大刑伺候，就是裝聾作啞，一聲不吭。
李茂堂的頑固激怒了張學良。張學良大筆一揮，下令把他拖出去斃了。幸好周恩來、博古等中共代表及時趕到西安，大力促成“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李茂堂在死囚牢裏苦捱了半個多月，最終死裏逃生。
李茂堂在“西安事變”中孤身救蔣，被楊虎城部隊抓獲後寧死不招，在國民黨特務中成了英雄。隨著“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他隨蔣介石一起返回了南京。回到南京後，被中統頭子徐恩曾讚為“對黨國忠誠可嘉”。不僅徐恩曾另眼相待，就連蔣介石都以最高禮遇迎接他。徐恩曾臉上有光，給他向上報功，使李茂堂連升兩級，被提升為中統特訓班總教官。李茂堂就此脫穎而出，飛黃騰達，成為“中統”新星。
1937年7月7日，侵華日軍對我北平西南宛平附近盧溝橋守軍發起攻擊，我軍奮起抵抗，抗戰全麵爆發。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時候，李茂堂受命緝查通日資敵漢奸，他在常州查實某國民黨要人的兄弟私運汽油、水銀往敵占區。
抗日戰爭期間，民族危機促使蔣介石不得不在反共方麵有所收斂。在中國共產黨的努力下，國共合作抗日的局麵形成，國共兩黨在隱蔽戰線的鬥爭暫時被淡化。李茂堂隨後工作幾經變動，先後擔任國民黨南京電報檢查處檢查員，長沙、常德郵電檢查所所長等。
同年12月13日，日軍穀壽夫第六師團由光華門、雨花門入城，南京淪陷，國民政府撤到武漢。李茂堂又在武漢抓到了一名南京日軍方麵派去的間諜。此人是心狠手辣，身懷絕技。經審訊得知，他是刺殺韓國獨立黨主席金九的日本凶手，此次來中國的任務就是刺探軍情，伺機刺殺蔣介石及其左右。聽說是衝著自己來的殺手，蔣介石事後知道後還驚歎不已。
李茂堂再立新功，蔣介石更加對他恩寵有加。所以，李茂堂衣錦還鄉、榮歸故裏，回陝西發展後不久，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中統”西北辦事處副主任。
此後，李茂堂再任國民黨甘肅省黨部調查統計室主任。由於李茂堂在中統的工作幾經變動，中共方麵與他單線聯係的人也有變動，到甘肅後他與中共方麵失去了聯係。
因為肩負特殊使命，李茂堂的行動變得神秘起來。這樣一來，做兒子的犯嘀咕了。他被捕的事情，不知怎的被他兒子李克前知道了，李克前越來越覺得李茂堂不像好人。以前他崇拜他的父親，而今他厭惡他，敵視他，憎恨他。李克前把李茂堂看成為國民黨的忠實走卒。他確信他父親一定是認賊作父、叛黨投敵了。於是，1938年2月，李克前從家裏跑了出來，跑到了陝西三原安吳堡，報名參加戰時青年訓練班。同年4月，李克前加入中國共產黨。7月，李克前進陝北公學分校學習。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李茂堂的兒子在革命隊伍裏茁壯成長，他自己則在反動營壘裏裝神弄鬼，越“陷”越深，父子倆成了一對冤家。
回歸組織 消除誤解
平型關大捷後，港澳同胞為八路軍捐獻了一批慰勞物資。第二年（1938年）夏天，王超北奉八路軍武漢辦事處之命，去香港搶運這批物資，幾經周折，千辛萬苦，運回時已是1939年秋。武漢、廣州早已失守。他隻得將這批物資運抵寶雞密藏，自己住西安，以便設法分批運往延安。當時他受西安辦事處林伯渠同誌的指示，以香港燦華公司代表、西安雍懋商行老板的身份，在西安長期從事黨的秘密活動。
當時的西安既是我黨通向國統區的秘密大門，又是胡宗南的老窩、反動派包圍陝甘寧邊區的據點。軍警憲特真是密如蛛網多如牛毛。秘密工作的難度、危險程度可想而知。王超北以他豐富的經驗、超人的智慧、無畏的膽識、堅強的黨性和謹慎的工作，戰鬥在隱蔽戰線上。
轉眼到了1941年。身在中統的李茂堂，其實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正在中統蘭州站工作的李茂堂急切尋找黨組織，委托表兄武少文給王超北寫了一封信。武少文1912年生，吉林雙陽人。上海暨南大學肄業。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6年轉入中國共產黨。次年入延安陝北公學學習。曾任魯西抗日遊擊隊第六支隊政治部主任，魯西築先抗日縱隊敵工科科長等。武少文當時不清楚李茂堂的真實身份，但意識到事關重大。因為李茂堂要他寫的信，內容是告訴王超北，李茂堂可以把國民黨中統局陝調室的反共陰謀資料偷出來交給共產黨，希望重新為黨工作，要求和王超北見一麵。
收到信後，王超北即把原信交給當時直接領導其工作的中共西安辦事處主任伍雲甫。當時對於曾經脫黨但對我黨沒有造成損害，又願意回頭革命、重新為黨工作的人，黨的政策是“歡迎，但不得重新入黨”。
伍雲甫考慮了一下後，讓王超北去見一下李茂堂。王超北立即說，“李茂堂我不見！李茂堂在1935年自首後向敵人出賣過我，並帶著特務去上海搜捕我，是我的死對頭，我是發過誓不見李茂堂的。”伍雲甫聽後批評他說，要以大局為重。胡宗南現在正準備破壞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而我們正苦於得不到敵人的陰謀情報。今天李茂堂找上門來，還是去見他為好。
王超北服從了組織的決定，懷著極不情願的心情見了李茂堂，當時連李茂堂自己也不抱太大希望，也沒想到王超北會去找他。李茂堂急切地表白，他是在蘭州見到顧斧南，得知王超北在西安後，抽空回西安來的。因為他認為，隻要在西安找到王超北，就可以為與組織上取得聯係，就可以為黨工作了。
接著李茂堂向王超北談了一些他的情況。他告訴王超北，他在蘭州審一個案子時，把一個正要開口向敵人告密的“共產黨員”一杠子打死了。他還說，他在徽縣，偶爾看見一個“二臣”碑，刺了他的心，讓他難過。他再也不能呆在中統局機關內了，一定要找黨組織，為黨工作，立功贖罪。所以一碰見顧斧南說王超北在西安，就下了決心，一定要回西安……
王超北回去後，向伍雲甫報告了這些情況。沒過幾天，伍雲甫正式通知王超北，接中央來電，批準李茂堂為黨工作，立功贖罪。伍雲甫同時轉達組織上的決定：由王超北和李茂堂聯係，把李茂堂搜集到的國民黨企圖破壞共產黨的情報，迅速接過來，報告中央。
當時西安是西北政治軍事和文化的中心，其位置遠比蘭州重要。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黨組織希望李茂堂能夠爭取從蘭州調到西安工作。接到黨組織的命令後，李茂堂便以“母親年邁，沒人照料”為由向中統局要求調回陝西工作。徐恩曾對他非常照顧，很快就讓他回到西安，擔任中統陝西省調統室副主任。從此，陝甘寧邊區在國民黨特務機關的核心位置裏埋藏下了一個中共特情人員。
盡管是個副主任，但李茂堂統管對邊區特務活動的天水行營“黨政軍特聯席彙報”，他把會議記錄一次不落地送到延安。延安還有了中統的密碼本，漫天飛舞的中統密電，一次次飛到了中共情報部。
有文章在介紹李茂堂時，稱他是個“有爭議的人物”，這主要是因為李茂堂被捕後加入中統的那段曆史。對此，在2005年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共產黨西安曆史》中，稱李茂堂為“打入國民黨要害部門的情報人員”，沒有交待更多細節。當時從事地下工作，多是單線聯係，在黨組織受到破壞後，往往會與組織失去聯係，很多人的身份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