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輪回(3 / 3)

“是啊,我在這裏教書四十幾年了。”

“那你記不記得趙老師隨身帶的一支鋼筆?上麵刻了梅花的。”

李華愣了一下:“是啊,那是他老婆死前送他的,他一直很珍惜。”

“那支筆呢?”

“聽說是丟了,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

走出學校,申睿說:“這個李華有些奇怪。”

“是啊,都過了三十多年了,一支鋼筆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你們找趙老師嗎?”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甕聲甕氣,兩人回頭,看見一張布滿皺紋的臉,背部微駝,手中拿著掃帚。

“你認識趙老師?”

“我認識,我還知道是誰殺了他。”

二人互望一眼,連忙問:“是誰殺的?”

“是老秦。”

“老秦是誰?”章菲然問,申睿低聲說:“就是那個死了四個孩子的老農。”

“我都看見了,老秦提著一把斧頭,說孩子們托夢,是趙老師殺了他們,要來找趙老師報仇。”

“你親眼看見他殺人了?”

“村民們把老秦拉住了,趙老師人那麼好,怎麼會殺孩子們呢?一定是老秦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第二天早上就發現趙老師死在學校後麵,死得很慘,不是老秦殺的還會是誰?”

“老薑,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走過來,怒斥道:“還不快去把地掃了,嚇到客人怎麼辦?”

老薑悻悻走了,男人一臉歉意:“抱歉,老薑這人瘋瘋癲癲的,你們別往心裏去啊。”

“你是?”

“在下劉景,是長壽村小的校長。”他給申睿遞煙,“李老師都跟我說了,你們是趙老師的親屬。倉庫裏還存了些趙老師的東西,我帶你們去看看吧。”

劉校長帶著兩人來到一處低矮的平房,房門打開,一股黴味和灰塵味撲鼻而來。劉校長從角落裏翻出一些東西:“這些都是趙老師的遺物,你們看看,有用的就收著吧。”

隻是一些普通的雜物,章菲然翻出一本筆記本,裏麵記載了一些瑣事。

“張小姐啊,趙老師有沒有給你們寄過信?”劉校長忽然問,章菲然愣了一下,撒謊道:“好像寄過一封。”

劉校長臉上露出喜色:“他在信裏有沒有提到過什麼?”

“你的意思是?”

“比如……瓦罐之類。”

章菲然差點沒握住筆記本,眼前似乎閃過一些詭異的畫麵,長滿雜草的院子、小鐵鏟、瓦罐、滿滿一罐子的金黃銀白。

“沒,沒有。”章菲然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他隻是說了些近況,沒什麼特別的。”

劉校長似乎有些失望,但依然很熱情,讓老薑收拾了一間教師宿舍給二人住。章菲然警惕地看了看門外,關上房門:“筆記本裏有東西。”

“什麼東西?”

章菲然將封皮撕開,找到一張便箋紙,紙上什麼都沒有。她找來鉛筆,在上麵劃了一陣,淺灰色上麵顯出一些字跡。

“累絲嵌寶鳳釵兩支、嵌寶石金鐲子四對、金鑲珍珠耳墜八對……這是什麼?”

“珠寶,定陵的珠寶。”章菲然將筆記本遞給他,“趙國慶的父親是當年挖掘定陵的工作人員之一。”

申睿大驚:“他們把一些出土文物藏起來了?”

章菲然微微眯起眼睛:“胡小寧不是來找什麼金絲楠木的,他是來找這批金銀珠寶的。”

“胡小寧是什麼時候死的?”

“1977年8月份。”

“趙國慶死於1977年6月份。”申睿驚道,“他死在胡小寧前麵?”

“這麼說來胡小寧不是趙國慶殺的?”

申睿在屋中來回踱步:“我們一直以為是趙國慶殺了胡小寧,另外有人殺了趙國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也許是胡小寧殺了趙國慶,而胡小寧又死於他人之手!”

肩頭上的胎記又開始疼痛,眼前發黑,她仿佛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提著斧頭朝自己衝過來,刀刃閃著寒光。

“喂,菲然,你沒事吧?”

血光飛濺,章菲然看到自己渾身是血,爬到那人腳下,死死拽著他的腳踝,厲聲說:“我絕不會告訴你藏寶的地方在哪兒,你殺了我吧!殺了我,你也活不過百日!”

月光灑在那人的臉上,血光模糊之中,她看到了那人的臉。

胡羽!

“啊!”她尖叫一聲,抱住自己的腦袋蹲了下來,申睿關切地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是胡小寧!是胡小寧殺了趙國慶!”

【5】

申睿忽然轉頭看向窗外:“有人!”

章菲然抬頭,果然看見一道人影在窗邊一閃而過,申睿讓她關緊房門,注意安全,然後追了出去,她心中驀然生出一種刻骨的恐懼,將房門鎖死,在簡陋的床上縮成一團。

恐怕連胡羽也不知道吧,他的父親並不是個兢兢業業的考古學家,而是一個見財起意的殺人凶手!

那麼,殺死胡羽的人又是誰呢?

胡小寧殺死趙國慶之後得到了那根累絲嵌寶簪,卻沒有得到瓦罐裏的珍寶。有個神秘人殺了他,奪走了簪子,這個神秘人會是“摸金校尉”嗎?

摸金校尉得到了瓦罐裏的珍寶了嗎?

耳邊忽然響起小孩子的笑聲,她詫異地側過臉去,看見一個小男孩站在窗外,臉色蒼白,嘴角勾著可怕的笑容。

這個孩子,就是那天晚上來她家拿簪子的男孩!

“叔叔,來玩啊。”男孩敲著窗玻璃,“箱子裏好悶,好悶,叔叔來陪我們玩好嗎?”

“不,滾開!你給我滾開!”章菲然捂住自己的耳朵,尖聲大叫,“我不是趙國慶,我不是!”

小男孩咯咯輕笑,雙眼的焦距似乎在她身後,她胸口冰涼,倉皇回頭,還沒來得及看清,額頭一痛,世界就暗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章菲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嘴裏塞了一團棉布。她驚惶四望,這裏似乎是一個儲物室,角落裏堆了很多糧食。那個臉色蒼白的小男孩坐在糧食堆上吃玉米。

“爺爺,他醒了。”小男孩跑到門邊大喊,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劉校長?

“趙國慶,好久不見了,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劉校長取下她嘴裏的布團,她忙說:“劉校長,你在說什麼啊,我叫章菲然,趙國慶是我表舅啊。”

“別裝蒜!”劉校長撕開她的衣服,露出肩膀上的胎記,“趙國慶,從你走進學校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來了。就算你輪回上千次,我都認識你。”

“你是個瘋子,什麼輪回轉世,那是迷信!”

劉校長扇了她一個耳光:“還記得那根累絲嵌寶簪子嗎?當年你被胡小寧那個家夥殺了,是我幫你報了仇。我讓神婆請你回魂,你親口說過,你會轉世再生,你前世出自珠翠匠家,會做首飾,到時候隻要找到一個能做出你前世所做過的首飾的人就行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啊,我兒子終於在網上發現了你。”

他兒子難道就是摸金校尉?

“神婆說的話哪裏能相信?那都是騙錢的,虧你還是個校長,竟然相信這些東西!趕快把我放開,我才不是什麼趙國慶!”

劉校長冷笑:“放你走可以,隻要你把埋瓦罐的地方告訴我,我立刻給你鬆綁。”

“什麼瓦罐?”

“還敢跟我裝傻?”劉校長對小男孩喊,“去給我把趕牛的鞭子拿過來,我就不信今天撬不開你這張嘴。”

小男孩跑出去,老半天都不回來,劉校長皺起眉頭,這小子怎麼回事,趕牛鞭放得不遠,都能走幾個來回了,莫不是出事了?

他撿起布團,又塞回章菲然的嘴裏,關上門出去了。

時間在悄無聲息地流逝,劉校長也沒有再回來,章菲然脫下自己的筒鞋,從裏麵倒出一把瑞士軍刀來,用腳趾夾起,舉到手邊。幸好她的手是綁在扶手上,費了一番工夫,終於將繩子割開,她小心翼翼地出來,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在她的腳下,滴著血滴。

她摸了摸,還沒有幹。

血是誰的?難道是劉校長和那小男孩的?

是誰傷了他們?

她咬了咬唇,握緊刀子,順著血滴來到前麵的屋子,屋中沒有開燈,漆黑一團。她往前走了幾步,踩到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她俯下身,顫抖著摸了摸,頭皮一陣發麻。

是人!

她摸索著找到燈繩,“啪”的一聲輕響,屋內大亮,劉校長和小男孩的屍體橫在腳下,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這是……斧頭傷。

內院傳來低沉的腳步聲,木門緩慢地開了,月光將一道頎長的影子打在地上,他的手中,提著一把斧頭。

章菲然幾乎要尖叫,在最後一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轉身就往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看到前方有一座老舊破敗的屋子,屋門沒有鎖,她衝進去求救,卻沒有人回答。門外腳步聲急促,她情急之下鑽進了一隻木箱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楠木香味,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渾身哆嗦起來。

這個屋子,不就是她在夢中所見到的那座農屋嗎?這隻箱子,正是當年悶死四個小孩的楠木棺材箱啊。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她死死地捂住嘴。那人提著一把斧頭巡視了半圈,又走了出去,她鬆了口氣,沒過多久,又有人走了進來,她抬起箱蓋看了看,高興地說:“申睿,你總算來了。”

申睿嘴角忽然勾起一道冰冷的笑容,走過來將箱蓋一按,從灶頭底下找出大鎖鎖上箱子。章菲然驚詫莫名:“申睿,你要幹什麼?”

“回到這個村子,我也想起了很多事情。”申睿語氣森冷,就像另外一個人,“我記得很久以前我在這裏玩耍過。”頓了頓,又補充道,“和我另外三個姐弟一起。”

章菲然驚得說不出話來,呆了幾秒,發瘋似的拍箱壁:“申睿,當年的事和我無關啊,你快放我出去!”

“再見了。”申睿冷漠轉身,越走越遠,章菲然拍得手掌出血,喊得喉嚨沙啞,還是沒有人來。活了23年,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絕望。

這口楠木箱子是一隻名副其實的棺材,已經有很多人死在裏麵,她能夠聞到死屍的腐朽味道。呼吸越來越短促,氧氣越來越少,她的指甲劃過堅硬的木材,生生斷掉,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就讓這一切恩怨情仇都隨她的死完結吧。

她閉上眼睛,恍惚間似乎有人打開箱子,她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胡羽?”她喃喃道,“聽說人死的時候會看到幻覺,我產生幻覺了嗎?”

“我還活著。”胡羽拍了拍她的臉,“快跟我走。”

章菲然這才回過神,驚喜地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活著?那死的那個是誰?”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了他手中所提的斧頭。

驚喜變為恐懼。

“你……彤雅小區那個死者,是你殺的?”

胡羽沉默半晌:“他是劉校長的兒子,如果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

“劉校長呢?那個小男孩呢?”

“他們都該死。”

“你瘋了。”章菲然不敢置信地搖頭,“你是個瘋子,你們都瘋了!”

“你說得沒錯,我們都瘋了。”另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申睿?”

胡羽握緊了斧頭,對章菲然說:“這屋有後門,你快走!”

“胡羽……”

“快滾!”

章菲然咬了咬牙,轉身就跑。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身後崩塌了。

【6】

章菲然不知道在那間老屋裏究竟發生了什麼,第二天,警察們在血泊之中找到了申睿的屍體,胡羽失蹤,警方開始通緝胡羽。

回到家,才不過短短幾天,章菲然覺得像是過了整整一個世紀。

她癱軟在沙發上,麵前的玻璃桌放滿了自己所做的各種首飾。她盯著它們看了很久,最後打開背包,往桌上一倒。

各種金銀首飾散落,因為年代久遠,金屬和寶石的光澤已經暗淡,卻依然勾人心魄。

電視裏正在播放一部老連續劇,安徽省定遠縣城隍廟裏有一副妙聯:淚酸血鹹,悔不該手辣口甜,隻道世間無苦海;金黃銀白,但見了眼紅心黑,哪知頭上有青天。

她無奈地苦笑,拿起手機。

“喂,文物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