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君向來都是這麼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這是所有修士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自打他進了大堂以後,整個室內卻都彌漫著一股壓抑又寒氣逼人的氣氛,再對上那張冷硬的俊顏,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覺得不舒服起來。
尤其是刑風台的話也被顏蕭然噎了回去以後,堂內的眾人又再一次地靜默了許久。
景繁生曾一度以為自己有一天若真的現身於人前,必將會再次引起一場腥風血雨。就像十五年前他身陷伏魔鎮圍殺那樣,必定是會造成不小的傷亡的。
是以對於如今的情況,他也是萬萬沒想到的——顏蕭然的周圍就跟出現了一片直徑不小的真空地帶似的,沒人敢越上雷池一步。大家不僅沒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甚至都沒有人敢胡亂說話了。
自湖底空間走上一遭以後,顏蕭然的修為再次滿溢,還要時不時地倚靠洗髓丹來拖延晉級,給人的感覺便猶如已經進入合體期了一樣。
原本分神後期的大能便是旁人隻能仰望、不敢得罪的存在,何況顏蕭然現在入了魔、隨時都有黑化的可能,整個人的氣質和氣勢都變了,直叫人覺得他似乎是更加冷硬和不近人情了。
“想不到蕭然君竟然會同景真人一起現身在此。”身著青色道袍、麵容年輕俊秀的道士忽然神色不善意有所指地開口說道。
這人乃是昆侖第一煉器大師鴻卓道人的師弟鴻傾道人,雖然看起來十分年輕,卻已經是一千五百歲的分神期修士了。
顏蕭然以五百歲的年齡便衝到了分神後期,一躍成為修真第一人,同時又是可以與之媲美的煉器大師,是以就算其生母出生昆侖,但在不知不覺中仍是把整個昆侖山都給得罪了。
其實不用這鴻傾道人刻意開口引導,在場之人早已經在心中猜測蕭然君和那景妖邪之間的關係了。
但顏蕭然卻像是沒有聽懂鴻傾道人話中的含義似的,隻是說道:“是又如何?”
他這句話說得太過光明正大,完全是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是以就算人們已在心中認定他與景妖邪是沆瀣一氣了的,這會兒不免也要吃上了一驚。
這時候,坐在最上首的刑風台忽然捋了捋胡須,說道:“既然景真人已經現身,那麼十五年前的賬,咱們現在也該算算了。”
景繁生心說來了。
他正要開口,顏蕭然卻忽然微微瞪大了眼睛,環視了四周一圈,最後扭頭問楚蕭南道:“距離試煉之征原定的日子還有幾日?”
楚蕭南不知道大家夥兒都正等著討伐景繁生呢,他師兄怎麼忽然提起了這個,但還是迅速地回答:“明天就開始了。”
“嗯。”顏蕭然以手指敲了敲椅背,道:“既然試煉之征明日就要正式開始了,各位又是為了此而來,對質之事,何不等到比試過後再說。”
“蕭然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浮雲宗宗主說道:“試煉之征就是晚上幾天又有何妨,區區比試如何能比得上十五年前那一樁樁血案?”
顏蕭然想要維護他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但景繁生心中已有了一番打算。他重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要對方稍安勿躁,便開口說道:
“重明山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直落在站在他正對麵、距離他約二十步遠的兩個黑袍道人的身上。
景繁生目光灼灼,他十五年前說過這句話、十年前說過這句話,到現在他現身在眾人麵前,所說的還是這句話。
雙眼通紅的沈沉星渾身一震,陳繁樹張了張嘴,正想要說什麼,沈沉星卻已經說道:“那你又如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畢竟當年,就隻有你一人活了下來!”
景繁生的指尖突然不受控製地顫了顫。他連忙垂下手去,將發顫的雙手掩藏在了袖子裏麵。
他一直不大願意去回想十五年前的種種,以養傷為名躲在絕地穀中心灰意懶地消極避世,不是因為那個時候的自己跌下雲端實在太過狼狽,也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所有的尊長和兄弟姐妹令他絕望心痛到無以複加,還是因為,當年重明山明明是被滿門血洗了的,然而留在山上的人當中,卻唯獨隻他一人活了下來。
他身為珩衍道人的親傳弟子、身為所有人的大師兄,在他們被殘忍屠殺的時候,自己明明就在山上,卻又一無所知。
景繁生不想做個矯情的人,也明白那不是自己的過錯,哪怕他就在主峰之上、沒有擅自離席也是無力回天。可事實卻終究還是,就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啊……
他極力告訴自己向前看,但仍有一根名為心疼和愧疚的刺紮在他心中,撥不得碰不得,哪怕稍微一動就會很痛。
顏蕭然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由於景繁生之前就正站在他椅子的旁邊,他這一站起來,兩個人便又變成了袖子貼著袖子的、並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