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端淑家書

示 子 侄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

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才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才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異也。聖人之道,卒於魯也傳之。然則昏庸聰敏之用,豈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富者曰:“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

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幾千裏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貧者至焉。人之立誌,顧不如蜀鄙之僧哉?

是故聰與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聰與敏而不學者,自敗者也。昏與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與庸而力學不倦者,自力者也。

【譯文】

天底下的事有困難和容易的區別嗎?隻要去做,那麼困難也變容易了;如果不去做,那麼容易的也就變困難了。人們求學有困難和容易的區別嗎?

去學的話,困難的也變容易了;不去學的話,容易的也會變困難了。

我天資愚笨,趕不上別人;我才能平庸,趕不上別人。我每天不停的學習,長時間不懈怠,等到學成了,也就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愚笨還是真的平庸了。我天資聰明,超過別人;我才思敏捷,超過別人。如果摒棄而不用,那跟愚笨和平庸的人就沒有什麼區別了。孔子的學問最終是靠不怎麼聰明的曾參傳下來的。既然這樣,那麼愚笨平庸,聰明敏捷的功用,難道是永遠不變的嗎?

在四川的偏遠的地方(邊境)有兩個和尚,其中一個貧窮,另一個富有。窮和尚告訴富和尚說:“我想要前往南海,你覺得怎麼樣?”富和尚說:“你憑靠什麼前往呢?”窮和尚說:“我隻要一個瓶,一個缽就夠了。”富和尚說:“我幾年來一直想雇船前去,還是不能。你憑靠什麼前往呢?”過了一年,窮和尚從南海回來,把前往的事情告訴富和尚,富和尚露出慚愧的神色。

位於西邊的四川距離南海,不知道有幾千裏遠。有錢的和尚不能前往,沒有錢的和尚卻可以到達。人們在立誌上,反而比不上四川偏遠地方的和尚嗎?

因此,天資聰明和敏捷,雖然可靠卻也是不可靠的;自己仗著聰明與敏捷而不努力學習的人,那就是自毀前程的人。愚笨和平庸,好像會限製人,卻也限不住人;不被自己的愚笨平庸所局限而努力孜孜不倦地學習的人,那就是能成就自己的人了。

【題解】

《為學一首示子侄》,為清代彭端淑作品,作於乾隆九年(1744),因彭端淑同族子侄很多,僅其祖父直係就達69人之眾,但當時連一個文舉人都沒有,作者見狀,甚為憂心,急而訓之,所以才寫出這篇文章來。通過此文,說明通過人的天資昏聰能力庸敏,為學存在難與易,但由於學與不學的關係,可以相互轉化的辯證分析,並勸勉子侄讀書求學不要受資昏材庸資聰材敏的限製,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努力學習,立誌成才。

彭端淑小傳

彭端淑(約1699—約1779),字樂齋,號儀一,四川丹棱人。他是清代四川的著名文學家,與李調元、張問陶並稱清代四川三才子。彭端淑從小聰慧穎異,十歲即能文。他與弟彭肇誅、彭遵泅於紫雲山下“相為師友”,同窗苦讀達六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