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24點謀殺案(1 / 3)

Chapter 4 24點謀殺案

【1】

童岩不敢相信,連續三個月在網上跟她聊天的男人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她記得曾經問過他的年齡和職業,他說他45歲,在銀行供職。雖然她也明白網上很少有人說真話,但在後來的交流中,她能感覺到他的成熟穩重。她還清楚地記得,在他們約定見麵時間後,他曾經體貼地問她,是不是第一次,他還說,假如她是第一次,他那裏有一種非常“管用”的止痛片。

“放心吧,沒有任何副作用,也不會上癮。”他還專門予以補充。

止痛片?開什麼玩笑!我不就是為了享受痛的滋味才答應的嗎?而且還不知道誰是主人呢。當時,她很瀟灑地在鍵盤上打下了兩個字:“不用。”

“你對自己真的那麼有信心?”他似乎反倒有些猶豫。

“我從來沒輸過。”

對方回了她一個笑臉,過了會兒,屏幕上才出現一句話:“我也希望輸的是我。”

雖然她看不見他說話時的神情,但還是能從這句話的措辭中感受到一種成年男人特有的細膩。於是,她就相信了他的自我介紹。她本來也就是想找個年齡相當的人。

可是現在看來,她受騙了。

對方看起來不會超過25歲,還可能更小。她不敢想象,她跟一個如此年輕的男人在網上聊了那麼久,而且,還將跟這個人玩一種特殊的遊戲。

“請坐。”他朝她笑了笑,眼光瞟向他對麵的椅子,那裏空著。

但她仍站在原處,她在考慮是否該轉身離去。他顯然不是她期待的人。

他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慮,笑了。

“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很漂亮,要不要看看?”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黑色紙袋,她瞄了一眼紙袋裏的東西,心裏不由激起一陣漣漪。

那東西果然很酷,像是牛皮做的,手柄是咖啡色的陶木,她粗略估計了下,大概有33英寸長,不知道它在皮膚上翻飛是什麼滋味。

“你說你……”她想提到他的年齡,她想告訴他,她不喜歡受騙的感覺,但不知不覺她就自己截住了話頭。跟這個人網聊已經有三個月了,如果她現在走了,那這些日子花去的精力和時間就全浪費了,她不喜歡浪費。

他們最初在網上相遇,是在一個名叫“數學教師論壇”的地方。她當然不是數學教師,但她天生就對數字方麵的遊戲很感興趣,那個論壇上常有人發布離奇古怪的數學難題。由於她熱衷於參與解題,在那裏頗受歡迎。有不少中學生向她請教解題的竅門,也有專出版數學教科書的圖書商聯係他,當然,還有第三種人,那就是對她感興趣的男人。他在那個論壇認識了兩個男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在網上交鋒,他先給她出了一道題,出乎意料,不是數學論壇上盛行的應用題,而是她非常喜歡的一種老式的撲克牌遊戲,俗稱“24點”。她曾經在論壇上談論過這種遊戲,可惜回應的人不多。

“如果我出題,你能在10秒之內給我答案,我可以付你100元。”這是他給她的第一條信息。之前她在論壇上解題,還從來沒得到過實物報酬,更別說錢了,100元雖然不多,但那畢竟是貨真價實的現金。她沒理由拒絕。

他在網上發了四張牌。三張“5”,一張“A”,A在撲克牌裏代表一。他要求她用這幾個數字算出24這個答案。“允許有小數點。”他還給了她一條規則。

她很快算了出來,僅僅用了10秒鍾。

“(5-1/5)×5=24。”她在屏幕上打出了答案。

對方回了她一個讚許的“大拇指”。接著,他就向她要了她的地址,幾天後,她收到了他寄來的100元彙款。第一筆交易進行得如此順利,讓她非常開心,她也由此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她很期待他能再跟她聯係。

可是兩周後,他才露麵。這一次,他給她出的第二題不是24點,而是一道心理題:“假如你進入一個房間,裏麵有葡萄、時尚雜誌、口紅和懸吊護手套,你有權利帶走其中一樣,你會選哪一樣?”

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懸吊護手套。選完之後,她又有點後悔,因為正常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懸吊護手套是什麼東西。可是,她想修改答案已經晚了。他給了她一個笑臉。

“你跟我的選擇一樣。”他說。

他的話讓她覺得身體的各個地方都莫名其妙地發起癢來。她瞪著屏幕足足過了五分鍾,才打下了一個笑臉。

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了隔三差五的網聊。

要找一個誌趣相投的人談何容易。

也許在他年輕的身體裏有一顆異常成熟的心呢?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何況她乘車到這裏花了一個半小時,5塊錢車費。

她心裏深深歎了口氣,坐了下來。

一個女服務生朝她走了過來,想問她要不要點什麼東西,她倒不是沒胃口吃東西,隻是她還不想顯得太積極,至少還得再等一等。

“不用,我馬上就走。”她對女服務生說。

服務員識趣地走開了。

“外麵在下雨?”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撐著下巴問道。她注意到他的手很白,手指瘦而長,像鋼琴家的手,他這麼形容自己的手——他們曾經在網上互發過部分身體器官的照片,她想,至少那張拍攝他手的照片應該沒有作假。

“有點小雨。”她冷淡地回答,眼睛故意望向別處。

他靜默了片刻,驀然伸手過來,這舉動嚇了她一跳,但她並沒有往後退,而是端坐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的手指掠過她的肩膀,輕輕擦過她耳邊的頭發:“你沒帶傘。”她看見他的手指是濕的。

她看了他一眼,心忽然莫名地焦躁起來。也許我該叫杯紅酒定定神,可是,她卻聽到自己迫不及待的聲音:“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好的,我讓他們收台子。”他道。

可他剛想叫服務生,卻被她阻止了。

“等等,這些你都不要了?”她指著盤子中央的三塊牛肉問道。

“是的,我吃好了。”

它們看上去真誘人,好像還沒動過,這禁不住讓她想到自己寒酸的晚飯——一杯泡麵,一小包榨菜。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但他沒有理會,而是從口袋裏拿出了四張牌,“老規矩……”他沒說下去,因為這時候,她已經用手撈起一塊牛肉放進了嘴裏。她知道這麼做可能會被他看不起,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她實在無法忍受浪費——隻有吃掉它們,她晚上才能睡得著。

轉眼,她就把那三塊牛肉吞進了肚子。味道真不錯,她滿足地咽了下口水。

“對不起,我不喜歡浪費,現在可以開始了。”她幾乎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表現得很蠢。他一定在心裏笑話她。

她拿出包裏的紙巾試圖掩飾尷尬。

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將那四張牌一一放在桌上:“還記得我們的規則嗎?”他問道。

“超過5秒算我輸。”她答。

規則是在見麵之前就定好的,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一定輸,但她故意同意苛刻的規則,無非就是為了讓自己輸。等我想贏的時候再贏吧。她想。多少年來,她一直想體驗那種地獄般羞恥又火辣的感覺,所以她必須得輸。

那四張牌分別是,7、7、3、3。

(3+3/7)×7,她腦子裏立刻反映出一個數學方程式,研究24點算式是她一直以來的興趣,這道題她前天剛做過,回憶隻用了一秒鍾。時間太短了,她得拖延一下。於是,她故意讓桌上的紙巾掉在了地上。

等她彎身去撿的時候,發現桌子下麵有張紙巾。“如果有現成的,絕不用自己的。”這是她的做事原則,再說,它看上去挺幹淨,管它有沒有用過,她不假思索地抓住它,快速擦了下手,起身的時候,她順手將它丟進身後的空紙簍。

“我已經算出來了。”她這才說出了那個方程式。

“你晚了4秒鍾。”

“是的。”她冷靜地答道。

他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打了個響指。

“埋單。”他向前台叫道。

【2】

該死的!又下雨了!嶽程在心裏罵了一句。他最討厭下雨天,尤其是在淩晨被一通電話叫到犯罪現場的時候。

“該死的雨天!”在另一邊,身材矮胖的趙法醫也發出一聲歎息。

嶽程走了過去。

“情況怎麼樣?”他問道,眼光不知不覺落在他腳邊的那個“物體”上,她穿著鏤空的黑色皮裝,兩隻手被反綁在身後,臉上和身上都塗了大量的白粉,如果不是她肚臍上插著一把銀色手柄的小刀,腮幫子上還有根直徑大約5毫米的鋼針橫穿而過,他會以為那是個被扔掉的木偶。

“死了大概六七個小時,致命傷在這裏。”趙法醫指了指她的脖子,上麵有條清晰的勒痕,“看上去凶器像是絲襪之類的東西,肚子上的那一刀紮得很深,從傷口的出血狀況看,他可能是把她勒昏之後才下的手。也就是說,他紮這一刀的時候,她還活著,等紮完這一刀,他又勒了她的脖子。”

“搞得還挺複雜。”

“每個凶手都有自己的愛好。她身上還有不少傷痕。”趙法醫又指指她的肩膀和屁股,這時嶽程才發現,她有大半個臀部露在外麵,“這是鞭痕,我不會弄錯的。”

“看來凶手可能是個性虐狂。”嶽程道。

“沒錯,我也這麼想。不過看起來,沒有發生過性關係。對凶手來說,可能有比性交更刺激的事。”趙法醫將白布蓋在她的臉上,站起身來。

“法醫報告什麼時候能出來?”嶽程問道。

“最快也得到明天下午。”法醫打著哈欠走向法醫專用車。

嶽程目送著他的背影。這時,他的下屬丁劍從不遠處奔了過來。嶽程看見他剛剛在跟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談話。這會兒顯然是有事要報告。

“那個人是誰?”嶽程問道。

“他就是發現屍體的人。他想穿過這條巷子去另一邊的洛神路,可路過這個垃圾桶的時候,突然內急,於是就想在垃圾桶那裏就地解決一下,沒想到剛解開褲子,就看見了被害人。他馬上報了警。”

“有沒有留下他的個人信息?” 嶽程發現那個男人在朝他們這邊看。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多歲,中等個子,眼神中有幾分警惕。

“他叫沈崇文,住在清水路88號的永河大廈裏。我們已經留下了他的具體住址,也記下了他的身份證號碼。”

那個男人避開了嶽程的目光,走到了牆角邊。

“警方是什麼時候到的?”嶽程問。

“接警後大約三分半鍾。”

“你們到達現場時,就他一個人在嗎?”

“不,還有一個。”

“那個人在哪裏?”嶽程四下張望,立刻發現在離拋屍地點——垃圾桶大約三四米的地方,有個男人坐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幾乎碰到膝蓋,“就是他?”

“我們到達現場時他也在。”

“他怎麼會在這裏?”

“沈崇文說,這個人醉醺醺朝他撞過來,吐了他一身,他想叫這個人賠衣服,這個人不肯,於是就吵了起來,警察到的時候,兩人就快打起來了。我們想等他清醒過來後再問他。現在隻知道他叫韓齊。”

從側麵看,這個男人不會超過25歲,他的頭發亂蓬蓬的,穿了件深藍色夾克。

“那麼,有沒有在現場找到什麼?”

“暫時還沒有。被害人身上什麼都沒帶。”

嶽程朝垃圾桶望去,那裏周圍已經圍上了警戒線,有幾個戴著口罩、手裏拿著細棒的警員在垃圾堆裏撥弄著。忽然,其中一個警員叫了一聲:“嘿,這是什麼!”

嶽程看見他手裏的那根細棍的一頭吊起了一個手提包。嶽程走了過去。又大又方正的手提包散發出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他打開包,裏麵的東西不多,有身份證和錢包,隻是沒了手機。拿身份證上的照片跟死者的臉相對照,他發現,這就是死者的身份證。

包裏沒有手機,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

“她叫童岩,1975年出生,今年35歲。”嶽程將身份證遞給了身邊的丁劍。

包裏還有一個小化妝鏡,一包看上去沒用過的紙巾,以及一支小小的護膚品,瓶罐表麵貼著一個標簽,上麵有人用圓珠筆寫了三個字“防曬霜”。

她的包裏沒有化妝品,這讓他頗為詫異。他腦海裏閃過她最後的豔容,深灰色眼影,發亮的大紅色口紅,黑色假睫毛,以及堆積在臉和脖子上的厚厚白粉——那些粉掉落在勒痕的兩邊,讓它顯得分外明顯。這些化妝品在哪裏?

他想,要不是凶手準備了化妝品,就是包裏的東西被拿走了一部分。

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她會為這次約會準備大量化妝品嗎?如果有所準備,是否說明她知道自己將會麵臨什麼?可是,不管她準備迎接什麼,她肯定沒想過要迎接死亡。嶽程想,她最多隻是想要一點刺激。很多人之所以會被害,原因就在於此。

她的化妝鏡磨損嚴重,看來已經用了不少年頭了,這顯示她的生活水準不高,從外形看,她也不吸引人,也許隨便哪個男人用幾句花言巧語就能輕易把她騙上黃泉路。寂寞的女人最容易成為獵物,這幾乎已經成了一條謀殺定理。而這種變態殺人案往往最難破,因為凶手沒有明確的動機,凶手跟被害人的關係也捉摸不定,有時候,可能兩人還根本不認識。

嶽程歎了口氣打開了化妝鏡,令他意外的是,裏麵有兩張名片。

第一張名片很時髦,黑色磨砂底上印著一個他剛剛隱約聽到過的名字:“AES軟件公司,軟件工程師,沈崇文。”

第二張顯得樸素一些,上麵印著“花之蕾美發公司首席美發設計師韓齊”的字樣,背麵是名片主人的英文名字——Joe Han。

他將兩張名片遞給丁劍,後者發出一聲低呼。

“名字一模一樣!”

他又打開了錢包。裏麵似乎也不缺什麼,240元現金,一張交通卡,一張工商銀行的卡,兩張大賣場的優惠卡,還有一張名片。

跟這張名片相比,前兩張帶給他的驚訝隻能算是小菜一碟。因為最後這張名片他也有,他還認識名片中的女人,就在半年前,他還跟這個人的老公一起破了本市近十年來最大的一起連環殺人案。

名片的設計很特別,背麵印著水墨中國畫,隻不過畫的不是山水,而是咖啡館的內景,名片的正麵是這個人的名字和咖啡館的地址——靜心咖啡吧,邱元元,洛神路135號。

【3】

上午10點,咖啡館內靜悄悄的,一個客人也沒有。

一個穿褐色製服的女服務員正在賣力地擦拭著玻璃窗,看見嶽程進來,她客氣地招呼道:“對不起,先生,我們還沒開門。能不能過一會兒……”她的話還沒說完,嶽程已經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請問……有什麼事嗎?”女服務員半是好奇半是惶恐地把目光從證件上移開,看著他。

“老板娘在不在?”他問道。

“她不在。”

“那老板呢?”

“他也不在。”

“他們今天會來嗎?”

“老板大概過一會兒就能到,老板娘要等晚上才來。”

“晚上?”

“她每天晚上七點左右來,她會跟老板一起下班。”

嶽程環顧四周,心想,這裏裝潢得還挺高級的,看來消費不低。

“你們營業時間是幾點到幾點?”

“上午11點到晚上11點。”

“昨天晚上也是你當班嗎?”

“是的。”女服務員不安地點了點頭。

嶽程掏出一張童岩的證件照。

“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女服務員小心翼翼地拿著照片看了一會兒,然後略帶歉意地說:“我說不清……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我們這裏的客人多了……我真的說不清。”

“那麼,昨天有沒有人向你要過這張名片?”嶽程拿出印有邱元元名字的名片。

女服務員指指離她最近的一張咖啡桌:“不用問我們要,每張台子上都有名片,客人可以隨意拿走。”

“昨天晚上8點至9點之間,你們的老板和老板娘在不在店裏?”

女服務員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老板娘不在,她昨天沒來。”

嶽程一愣神。

“你不是說你們老板娘每天晚上七點都來店裏的嗎?”

女服務員有點為難,扭捏了一會兒,才嘟囔著說:“他們,他們好像是吵架了……昨天傍晚老板娘打了個電話來,聽上去好像是老板做錯了什麼事,讓老板娘很生氣……具體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女服務員還想說什麼,目光突然朝他身後望去,他立刻回轉身,發現陸勁打著一把黑色的大雨傘正從馬路對麵向咖啡館走來。

幾個月不見,他顯然是胖了不少,記得上次分別時,陸勁還不滿100斤,看上去活像副骷髏,現在,在起司蛋糕的滋潤下,他終於像個正常人了。

“那就是我們老板。”女服務員道。

嶽程望著在門口收雨傘的陸勁,問道:“昨晚8點至9點之間,他在哪裏?”

“當然是在店裏。打烊的時候,他跟我一起走的。”女服務員說完,逃也似的奔向陸勁。嶽程看見她拉開玻璃門,跟陸勁小聲嘀咕了幾句,接著,陸勁的目光朝他這個方向投了過來。

“原來是你啊。”陸勁的聲音裏帶著欣喜。

不知為何,陸勁的反應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聽上去好像不太歡迎我啊。” 嶽程想讓自己顯得嚴肅一些,但嘴角還是禁不住漾起笑容。

“哪兒的話。開張之後你這還是第一次來吧,來來來,請坐。”陸勁把雨傘遞給女服務員,徑直走到窗邊的一張桌前坐了下來,“你吃過早飯了嗎?”他熱情地問。

嶽程還沒來得及回答,陸勁便吩咐女服務生:“這時候蒜蓉麵包差不多該好了。給警察先生來杯紅茶,兩片蒜蓉麵包,給我來杯胚芽奶茶,一塊藍莓乳酪,一份提拉米蘇。”他又轉頭對嶽程說,“這裏的西點師傅是我們從大西餐館挖來的,手藝相當不錯,你嚐嚐吧。”

嶽程還沒拿定主意,他不知道正在當班的自己是否該接受對方的招待,這時,他看見女服務員站在櫃台前看著陸勁,一臉為難:“可是,老板娘說你這個星期已經……”

“她不是不在嗎?”陸勁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女服務員朝他吐了下舌頭:“好吧,馬上就端來。如果被她發現,我可幫不了你。”她捧著老板的雨傘匆匆奔進了後麵的料理間。

這番對白讓嶽程心裏暗暗好笑。顯然在年輕的女服務員眼裏,陸勁是個脾氣柔順的好丈夫,也許還常常受老婆的氣,如果她哪天了解了他的光榮曆史,真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怎麼,元元還管你吃什麼?”他揶揄道。

“她怕我得糖尿病,所以規定我每周隻能吃兩塊甜點……好了,別說這些了,今天你突然來,應該不是專程來問候我的吧。說吧,什麼事?”陸勁口氣輕鬆地問道。

“確切地說,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元元的,可惜她不在。”

“找她?”陸勁抬起眉毛,眼睛裏閃過一道冷光。

嶽程心裏一驚,即使已經認識這麼久了,嶽程還是會為偶爾窺見陸勁的本來麵目而膽寒。他不會忘記,半年前,陸勁被押入城北監獄時的情景,在放風的操場上,很多人停下來回頭看著他,有的人自動給他讓開了道。監獄並非絕對的密閉空間,很多人聽說過他,雖然他那時剛剛大病初愈,瘦弱不堪,但他的犯罪史早已傳遍這裏的每個角落。那些罪犯看著他的目光,有戒備,有景仰,有恐懼,也有懷疑。而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裏,陸勁就證明了他在犯罪方麵的天才,他解開了困擾城北監獄多年的密室殺人案。

嶽程很了解陸勁。陸勁擅長消滅比自己強得多的對手,而一旦被他抓住機會,他就會毫不留情。所以,如果這個人是朋友,那會是最佳拍檔,可一旦變成敵人,就會極度危險。

“你找她什麼事?”陸勁問道,口氣已經不像先前那麼客氣。

邱元元,這個小陸勁15歲的年輕女人,可能是他現在唯一在乎的人。嶽程提醒自己說話要小心些,盡量不要讓對方認為,他的到來隻是為了針對她。嶽程毫不懷疑,一旦事情牽涉到她,陸勁轉眼之間就會變成一個想法偏激的大變態。

“你知道兆豐巷嗎?”他問陸勁。

“當然知道。不就是對麵那條弄堂嗎?怎麼了?”

嶽程決定還是用公事公辦的方式把事情說清楚。

“淩晨3點,在那裏發現一具女屍,我們在被害人的錢包裏發現了元元的名片。我想知道昨晚8點至9點之間,她在哪裏。”嶽程朝桌上的一個小木盒望去,那裏裝了十幾張邱元元的名片。

陸勁的目光也落在那疊名片上。

“你是說這張嗎?”他從裏麵抽出一張來丟在桌上,“死者可能來過這裏。可我們的店三個月前就開張了,凡是來過的人都有可能拿走名片。這跟元元有什麼關係?”

“陸勁,我這是例行公事,如果你知道她在哪裏,麻煩你快點告訴我。”

陸勁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昨晚她為什麼沒來店裏?”嶽程說完,又補充道,“如果你不知道,就請你老實告訴我,不然對你對她都沒什麼好處,我知道你沒跟她在一起。”

陸勁想說什麼,恰好這時,女服務員端來了咖啡和點心。她顯然是聽到了嶽程最後說的話,她小聲道:“對不起老板,這是他剛剛問我的。”

陸勁和藹地朝她微微一笑,道:“沒關係。你去忙你的吧。”

女服務員歉疚地看了一眼她的老板,拿著餐盤轉身離去。等她走進料理間,陸勁才道:“不錯,昨晚我是沒跟她在一起,但我知道她在哪裏。她在醫院陪孩子掛急診,6點不到出的門,8點左右到的家,後來就一直在家照料孩子。是,我是沒看見她出去,也沒看見她回來,但我說的這些,你可以到兒童醫院去調查,我相信凡是見過元元的人,都應該能記得她。”

對,元元是辣妹。

“好,我叫人去查。”嶽程一邊說,一邊快速發了條短信給他的下屬,“作為元元的朋友,我也不希望把她當成嫌疑人。”他道。

陸勁冷哼一聲,端起奶茶,喝了一口。

嶽程把童岩的照片移到他的藍莓乳酪旁邊:“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沒印象。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後麵跟師傅一起做西點,哪有工夫注意店裏的客人。”陸勁看都沒看那張照片。

嶽程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沒把他們夫婦當朋友。他耐著性子道:“陸勁,我相信元元,可你要明白,隻要牽涉到你,很多人就會產生各種聯想,隻要案子一天不破,就會有我們的人來這裏拜訪你。你希望這樣嗎?如果你不希望,那就請你好好看看這張照片。如果她沒來過,她就不會有你們這裏的名片。”

這不是幫我,這是幫你自己,也是在幫元元。嶽程心道。

陸勁又喝了兩口奶茶,接著,他的腦袋慢慢向照片湊過來。

“照片跟死者本人像嗎?”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不會吧,難道你懷疑警方弄錯了死者的身份?

“這就是她本人。”嶽程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我是想問這是不是她最近拍的照片。”

“照片是我們在她家的抽屜裏找到的,裝照片的紙袋上標著日期,這大概是五個月前拍的。”嶽程不明白陸勁為什麼會對證件照的日期如此感興趣。

“知道日期,我就能判斷,這張照片是否能說明她被殺前的生活狀況。”陸勁像是在作解釋,他低頭注視著照片中的童岩,“我覺得她的打扮很落伍,這種格子襯衫是十年前的式樣,現在已經不多見了,看那扣子,好土。”

嶽程從沒仔細看過這張證件照。現在發現陸勁所言非虛。

“再看她的發型。”

“不就是一般的卷頭發嗎?”嶽程道。

“明顯左右兩邊長短不一,你沒發現?”

嶽程還真的沒發現。

“她一定是在街邊小店做的頭發,那裏的理發師水平有限。再看她的頭發幹枯發黃,而且卷得又那麼圓,我猜她可能平時總是自己在家做發卷。”

陸勁的話讓嶽程想到了《功夫》裏的旅館老板娘,那女人的頭頂上總有兩個彩色的大發卷,再看童岩,她的頭發的確卷得誇張。

“雖然是黑白照片,但顯然還是化了妝,她的眉毛很濃,嘴唇發亮。”陸勁繼續說道。

“陸勁,我是讓你看,你有沒有在咖啡館見過她,尤其是昨天。”嶽程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