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見過她。”陸勁將照片移到麵前,又看了一會兒,道,“不過,我可以從這張照片了解她的為人。”
“是嗎?”嶽程有點懷疑。
“十年前的襯衫,她舍不得扔掉,她不做頭發護理,在小店燙頭發,自己在家做發卷,外加這是黑白照片,這都說明這個女人的生活非常節省。嶽程,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會自己進咖啡館的,除非有人肯埋單。而她這樣的人,除非她家或者工作單位離這裏很近,否則,即使她到過這裏也不會收藏咖啡館的名片,因為隻有準備下次再來的人,才會收藏名片,可是,如果距離太遠的話,她會考慮花去的車費和時間是否劃算。相比之下,我相信,她寧願選擇離她近的地點跟對方見麵——她家在哪裏?”
“很遠。她得換兩輛公共汽車才能到兆豐巷另一邊的清水路。”現在,嶽程已經聽懂陸勁的意思,“你是想說,名片是別人塞進她包裏的?”
陸勁沒回答他的問題,又道,“再看看這張照片。”
嶽程瞥了一眼照片:“你又看出了什麼?”
“一般證件照都是用於比較正式的用途吧,比如應聘或出國旅行。所以拍證件照時,通常大家都會打扮得比較正式,女人還會稍微化些妝。她化了妝,可她穿的是十年前的舊襯衫,頭發也燙了,但很難看,而且照片還是黑白的,這表明,她不是不知道證件照的用途,她也做了一點小小的努力,但為了省錢,她還是寧願讓整體效果差一點。所以,她就是那種會在意幾塊錢車費的人。對她來說,跑那麼遠來喝杯咖啡,是很不劃算的。其實我覺得,她的生活跟咖啡館這類地方應該是絕緣的,她經常光顧的地方應該是麵館和大排檔,即使喝咖啡,她也隻喝三合一速溶咖啡。”
“也許有人肯用車送她。”嶽程不太肯定地說。
陸勁叉了一小塊藍莓乳酪放進嘴裏:“是有這可能,但我覺得不像。她大概有40歲了吧。”
“不,35。”
“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好吧,就算她有個願意用車送她的男朋友,那她應該考慮到,跑那麼遠喝咖啡浪費油錢,所以,她一定會推薦一個對他倆來說更近的地方。那麼,既然她自己不可能繞遠路過來,她也不太可能把咖啡館推薦給她的男朋友,她有什麼必要收藏這張名片?或許有兩種可能,第一,名片確實是她收藏的,她想把咖啡館推薦給她的某位朋友,她這麼做純粹是出於好心,對方的工作地點或住址可能離這兒很近。她能時時想到對方,那證明她跟對方的關係應該很親近,你們查查她的電話記錄或通訊錄,或許就能找到這個人。”
嶽程馬上在心裏否定這種猜想。童岩的屍體被發現後,他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對她進行了調查,根據他們得到的信息,她是個性格孤僻的人,根本沒有親近的朋友,她跟父母的關係也很疏遠。嶽程認為,即使她有男朋友,也肯定是剛剛認識,至少她身邊的人都沒見過他。
“第二種可能呢?”他問道。
“第二種可能當然是,別人把名片塞進她包裏的。這女人離這裏太遠,對方應該也沒理由會‘給’她名片。也就是說,名片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放到她包裏的。那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搞亂警方的視線。警方看到元元的名片,肯定會對她進行調查,你現在不就來了嗎?”陸勁譏諷道。
嶽程喝了一口紅茶,靠在了椅背上:“也許你是對的。她包裏另外還有兩張名片。”
“你說什麼?還有兩張?”陸勁好像很意外。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以為隻有元元一張名片。”
“一張和三張有什麼區別,不都是為了把水搞渾嗎?”
“不,有區別。我問你。如果名片是凶手放進死者包裏的,那是不是說明他很可能來過我們店?”
“當然。”
“既然如此,他怎能保證,我們這裏的人認不出他?他總要點餐吧?即使他化了裝,他的身高、聲音、指紋還在那裏,他怎能保證他不會給別人留下印象?而且他還用過我們這裏的餐具。所以,其實,把元元的名片單獨留在錢包裏,對他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嶽程想想也對。警方很快就能查出元元跟謀殺無關,接著警方就會問,為什麼凶手會有咖啡館的名片?他是不是去過那裏?有沒有目擊者?他是不是住在咖啡館附近?
其實他肯定來過咖啡館,而且很可能就是跟死者一起來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那裏麵已經有了兩張名片,就不必再把元元的名片加進去了,是不是?”嶽程道。
“對,兩張名片已經足以把水搞渾,根本不必再添第三張。要知道被害人包裏的名片越少,警方就越重視,他們會認為那是被害人最後見到的人,會把他們列為主要嫌疑人。不是嗎?”
“確實如此。”嶽程想,假如包裏有十幾張名片,他一定會認為那是被害人平時隨手丟進去的。
“他這麼做完全多此一舉。”陸勁道。
“好像是的。”現在,嶽程也不得不承認。
一陣沉默。
陸勁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麵前的蛋糕,過了會兒,突然輕輕笑了笑。
“你笑什麼?”每當嶽程在陸勁臉上看見類似的笑容,他都會產生一拳揍過去的衝動。
可惜陸勁根本沒覺察他在想什麼。
“我覺得他是左右為難。他一定碰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麻煩,否則不會出此下策。”陸勁在自言自語。
“你什麼意思?”嶽程寒著臉問道。
陸勁終於把目光轉向了他。
“他是不得不這麼做。”
“不得不?”
莫非……
嶽程猛然抬起頭,正視陸勁。
“你是不是想說,凶手不得不增加一張可能對自己不利的名片,是因為另外兩張名片中有一張就是他自己的?”
“對!他想擴大警察的偵察範圍,否則他就太顯眼了。” 陸勁露出讚許的笑容,“這個多此一舉的行為恰恰證明,那兩個人中有一個就是凶手。”
“可是,如果他知道他自己的名片在死者的包裏,為什麼不幹脆拿走,這可是比增加一張名片明智得多。”
“最大的可能性是,凶手無意中發現被害人拿走了他的名片,而他一時沒找到,所以隻能又加了一張。三張名片是在同一個地方找到的嗎?”
嶽程的腦袋像被抽了一下。
“不是。”他答道,“元元的名片在錢包裏,另外兩張在化妝鏡裏。”
陸勁笑了起來:“所以,我說他一定是碰到了什麼無法解決的麻煩,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嶽程不由自主從桌邊站了起來。
“這就要走嗎?那這兩個麵包就給你打包吧。”陸勁立刻說。
嶽程趁女服務員拿走麵包的空兒,對陸勁說:“知道嗎?其實那兩個人都在現場,一個是報案人,另一個正巧路過,還差點跟報案人打起來。”
陸勁大吃一驚,隨即又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這事還真有意思。”
【4】
警方很快就對兩名嫌疑人進行了詢問。詢問筆錄當天下午就被送到了嶽程的手裏。
他發現,兩人有不少共同點。
首先,兩人都是本市人,都生於1985年,今年均為25歲。其次,兩人的戶籍地址都在案發現場附近,事實上,他們兩人是住在兆豐巷的兩頭,沈崇文住在清水路,而韓齊住在洛神路。
關於名片,他們的解釋幾乎一模一樣。兩人都說,他們不知道名片是怎麼到被害人手裏去的,出於交際的目的,他們平時給過很多陌生人名片。
另外,兩人也都堅稱自己是當時恰好路過案發現場。
沈崇文稱自己經常會工作至淩晨,一旦工作結束,無論多晚,他都會外出散步,並到兩條街之外的24小時便利店購買一些食物帶回家。但他說,他不是每天都會工作至淩晨,如果半夜散步,路線也不盡相同,同時,他也未必每次都會去同一家便利店購物,所以,他不能肯定,他平時散步時,是否有人注意過他,也不能肯定便利店的店員是否記得他。
他對警方說,案發當天,他為了設計一個軟件,一直工作到淩晨兩點三刻,當時他覺得頭昏眼花,背部酸痛,於是就決定像往常一樣到附近去散步。他先沿著清水路走,隨後穿過兆豐巷,準備去另一邊的洛神路逛一逛,因為那裏相對熱鬧一些,有不少通宵營業的酒吧和商店,當然還有便利店。可是,當他路過兆豐巷時,突然覺得內急,這時候打道回府,他不情願,因為散步還沒盡興,東西也還沒買,可最近的廁所又在洛神路上,走過去怎麼也得10分鍾,當時他已經很急了,左右為難了一陣,他看見了附近的垃圾桶,於是決定就地解決。可是,他剛解開褲子,就看見一隻女人的手從垃圾桶裏伸出來,他當時就嚇得尿了褲子。接著,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報了警。
關於為什麼會跟韓齊發生糾紛,他的敘述是這樣的——
“發現屍體後,我很害怕,既不敢看她,也不敢待在附近,於是我就跑到洛神路上去報警,因為那個垃圾桶離洛神路更近。報完警,我在洛神路的巷口等著,等了兩分鍾,我估計警察大概快來了,就又回到了垃圾桶旁邊。我承認,我走路的時候低著頭,我是沒看前麵,誰敢抬頭啊,一抬頭就看見那隻手了。就在我快走到垃圾桶旁邊的時候,迎麵有個男人撞了上來,把我撞得眼冒金星。那人好像喝醉了,把什麼東西弄在了我衣服上,黏糊糊的,髒得要命,我懷疑他吐了,可當時黑漆漆的,我也不敢肯定。本來,我也不想計較,可我這件西裝是女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價值6000塊,他怎麼也得賠我一點幹洗費吧,可他連招呼不打就想走,我當然不肯。他說他沒帶錢。我讓他寫欠條,他也不肯。我們就這麼吵起來了,不過,幸虧警察到了,不然這亡命之徒很可能會對我動粗。”
韓齊的說辭跟沈崇文有部分地方很吻合。
他說之所以會路過現場,純粹是出於巧合。他每天晚上都會在美發店工作至深夜才回家,隨後,他會玩電腦遊戲至淩晨。跟沈崇文不同的是,他沒有半夜散步的習慣,平時他都是倒頭就睡,可那天,他輸了一場遊戲,心情十分鬱悶,於是就一口氣喝了三罐啤酒,喝完之後,覺得頭很痛,就想出去逛一圈,沒想到就碰到了那個渾蛋。
他走路時沒朝前看,因為他當時頭昏沉沉的,隻想吐,他隻看見一個人影在他麵前晃,等看清楚對方時,兩人已經撞上了。但他說,是沈崇文撞的他。
“我好好在走路,他莫名其妙撞了上來,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叫了起來,說什麼我吐在了他身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吐,我感覺我沒吐,可當時我腦袋發昏,他這麼說,我也搞不清他說的對不對。我本來也不想理他,可他非讓我賠什麼幹洗費,還說他那件衣服值6000塊.他以為我是傻瓜?他自己撞上來的,就算我真的吐在他身上,還不是他活該?再說我也沒帶錢。是,他是想讓我拿東西押在他那兒,可我什麼都沒帶,他還要我寫欠條,我憑什麼給他寫?”
從詢問筆錄看,兩人最大的不同點是關於童岩的。
警方給沈崇文看了童岩的證件照,沈崇文稱自己不認識她,也從沒在任何地方看到過她,而且他還說,即使她就在附近,我也不會注意她,因為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她太老了。他知道童岩的名字後,宣稱自己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可韓齊卻說,他見過這個女人,隻是不記得在哪裏見過。警方問他,會不會是在他的美發店,他說不可能,原因是她的發型太土,不可能是他們做的。警方給了他一點時間回憶,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說他想起來了,他記得他是在洛神路上看見童岩的,那是一個多星期前。
當時,她跟一個男人在洛神路上的靜心咖啡館門口打的,我正好也要打的,有輛車停在他們麵前,我就衝過去搶先上了車。那個女人氣不過,在車窗外朝我破口大罵。”
警方讓他回憶那個男人的長相,他說:“有點像昨晚那個想訛我的渾蛋,也穿著一件西裝。”警方不知道他這麼說,是不是隻是出於報複。
警方問沈崇文是否認識韓齊。他堅決否認在昨晚之前,曾經見過韓齊。他還說,他從沒去過靜心咖啡館,也沒跟任何人在靜心咖啡館門口打過的。而且,他再次強調他看不上童岩:“即使我要瞞著女朋友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也不會選擇她,她太老了。”
嶽程比較了兩人的詢問筆錄,一時難以辨別兩人中誰在說謊,於是,他決定先從兩人的工作單位開始查起。
調查在兩天之後有了結果。
沈崇文的上司向警察證實,沈崇文在公司的確承擔著相當繁重的工作。他是設計小組的組長,他必須負責所有組員的工作進度和設計質量,如果哪個組員的工作進度落下了,或者設計的程序不合格,他還必須得協助完成,有時候還得重做。最近,他們剛接到一家大公司的訂單,全公司都在趕工,所以,工作到淩晨是非常平常的事。
這位上司也知道沈崇文有外出散步的習慣。
他總是下午三點出門,大約半小時後回來。回來的時候,總會帶些吃的分給同事。我們這兒工作壓力大,大家平時都繃得很緊,所以適當的放鬆也是需要的。
談到沈崇文的私生活,這位上司顯得頗為謹慎。
他有個女朋友,已經談了兩年了,我們都見過,長得挺秀氣的,聽說他們明年春節就要結婚了。我沒聽說過他有其他的女朋友。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個老實穩重的人。
然而,一位同事的說法卻跟這位上司有出入。
他呀,外表正經,其實骨子裏跟別人差不多。他會盯著辣妹的豔照流口水,也會在網上找陌生女人聊天。
這位同事說,他還曾經跟沈崇文一起去過市中心的一家KTV,還叫過小姐,但是因為消費太高,工作又實在太忙,所以後來兩人都再沒去過。“他跟我一樣,我們都覺得還是上網找女人更好。大家隻要你情我願就行了,不用付錢。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試過。”那位同事的口吻分明帶著懷疑。
嶽程也覺得,沈崇文可能真的幹過,但這一點,除非是抓到證據,否則他是肯定不會承認的,於是警方扣留了他的電腦。很快,警方發現,他在案發當天大概淩晨5點左右的時候,刪除了家用電腦上的部分信息,而在早晨9點左右,他又刪除了公司電腦上的一些東西。嶽程立即請電腦專家協助恢複信息。
另一方麵,對韓齊的調查也有了初步結果。
美發店的老板和員工證實,韓齊的確每晚都會工作到10點左右才回家,但有一天例外,那就是星期四。這一天是他的休息日,他不用去上班。很湊巧,案發當天正是星期四,而那天,他的確沒來上班。這顯然跟他的筆錄不符。
另外,他顯然人緣不佳,不管是同事還是美發店老板都對他頗有微詞。
“他脾氣很壞,對人很刻薄。我們這裏有個當學徒的女孩有一次無意中把他慣用的剪刀弄髒了,他不由分說,就找了把刀把女孩的上衣割破了,連內衣都露了出來,當時幸虧其他美發師把他拉開,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後來那個女孩第二天就走了。他在我們這裏得罪了不少人。”
老板娘說的是實話。別的美發師普遍都對警方訴說了對韓齊的不滿。他蠻不講理,對誰都很粗暴,有點神經質,還很記仇,說他的壞話如果被他聽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報複。
老板娘還說:“如果不是他手藝好,有一批固定客人,我是不會留他的。”
關於他的私生活,大部分人知道得都很少,看來誰都跟他沒有深交。大家隻知道,他父母早就去世,他一個人生活。他似乎是沒有異性朋友,也沒看出他跟任何異性客人有特別的交往。
毫無疑問,兩人在接受警方詢問時,都分別在不同程度上撒了謊。
嶽程正在躊躇應該把誰列為第一嫌疑人,調查電話記錄的丁劍有了新的發現。
“頭兒,童岩的手機單子顯示,她跟沈崇文通過電話,而且不是一次,是五次。最早的一次是在四個月前。這五次電話,時間都是在下午三點至三點半之間。看來,他是利用外出散步的機會給被害人打的電話。”
在丁劍剛剛報告完,鑒證科又傳來了一條消息:沈崇文那件高級西裝上的汙漬不是嘔吐物,其中也不含酒精,而是一種混有醬油的液體,據鑒證科判斷,那應該是某種家常小菜的殘留汁水,因為液體中含有少量豬油成分,所以很可能是紅燒肉汁。
韓齊當然不可能帶著一碗紅燒肉到處跑,所以紅燒肉的汁水一定來自拋屍地點——垃圾桶。嶽程想,要麼這是韓齊撞到沈崇文後留下的,要麼就是沈崇文自己進過垃圾桶。
可惜的是,要想知道韓齊有沒有進過垃圾桶,他的衣服上有沒有沾有醬汁,已經不可能了。因為他對警方說,他覺得那天太晦氣,當天回去後就把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燒了。警方也的確看見他家垃圾桶裏有一堆黑灰。在了解了他的為人後,嶽程覺得,他的行為既可以解釋為想掩蓋罪證,也可以解釋為天生的神經質。
他覺得,相比之下,那五個下午三點的電話似乎更能說明問題。
【5】
起初,沈崇文跟之前一樣,死不承認自己認識童岩,直到警方出示電話記錄單,他才泄了氣,承認他確實跟童岩有過交往。但他說,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名,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年齡,隻知道她的網名叫“寂寞水蓮”,在一家國營商店當出納。
“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嶽程問他。
沈崇文低頭看著地板答道:“我是在一個名叫數學教師的論壇上認識她的。她在那裏有點名氣,因為她經常幫人解答數學題,她的帖子後麵有她的QQ號,我看她挺聰明的,就加她了。後來我們開始在網上聊天,聊著聊著就熟了,我看她不是保守的人,就約她出來了。”
按照沈崇文的說法,他們之間隻是“一夜情”關係。到目前為止,一共隻約會了兩次,一次在賓館,一次在他家。他們之間不存在金錢關係,他沒給過她錢,她也從沒提出過這方麵的要求,她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達到製高點時,掐住她的脖子給她兩個耳光。沈崇文坦言,這就是他“願意跟這個老女人約會的原因”。
“工作壓力太大了,我沒辦法,總想找點刺激,我的女朋友不喜歡這樣,所以,我就隻能在網上找,我承認我是有點變態。”沈崇文羞愧地說。
嶽程從他的話裏捕捉到兩條關於被害人的重要信息。第一,童岩有特殊的性癖好;第二,童岩懂得上網,在數學方麵還有特長。相比之下,第二條信息更讓他感到意外,因為就在屍體被發現後沒多久,他就帶人去過被害人的住處,但他們沒在她的房間找到電腦。
難道是凶手作案後去童岩家搬走了電腦?時間上似乎不太可能。當時他們兩人都在警方的監管下,而等他們獲準離開時,警方已經到了童岩家,他根本來不及搬電腦。
那電腦是什麼時候被拿走的?
等等,童岩的包。
在現場發現的那個手提包比普通女人用的手提包大,而且很方正。現在想起來,它很像是個電腦包。手提電腦的一個特點就是方便攜帶。凶手要是說“我幫你重裝下係統”或“我給你裝個免費軟件”,隨便什麼理由,隻要是免費的,按照陸勁的分析,吝嗇的童岩都會答應的,她會很高興約會時帶上電腦。何況,提出要求的可能……還是一個軟件工程師。
反過來說,如果凶手一定要毀掉電腦,那說明,電腦上肯定藏有重要證據。凶手一定常跟童岩聊天。不過,看來這條線索又斷了,即使是電腦專家,對一台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電腦恐怕也無能為力。
“那你的名片到底是怎麼到她手裏的?”嶽程又問。
這一次,沈崇文改變了說法。
“認識後不久,她向我要名片,我就給她了。”
“那麼,案發當天,你怎麼會在現場附近?”
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讓沈崇文沉默了良久。
最後他說,是童岩發短信叫他去的。他們上次分手後,約好那天聯係,因為每個月的那幾天,他女朋友都會到外地去出差。那天白天,她曾經發過短信給他,說晚點跟他聯係。沈崇文說,他也沒想到,她會那麼晚約他出來。
“我是8點半左右收到她的短信的,她約我淩晨3點在洛神路的靜心咖啡館門口見麵。我早到一會兒,我怎麼會想到,會在垃圾桶裏看見她!”
可是,當警方要求看那條短信時,他卻說,那條短信已經被他刪除了,理由是他怕被女朋友看見。
他的話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嶽程無法判斷。
他想,他還是去另一間辦公室看看韓齊吧。
跟沈崇文的垂頭喪氣不同,韓齊對於警方的第二次詢問,態度極為激烈,簡直可以說是暴跳如雷。
“怎麼樣?我那天是休息又怎麼樣?我說我在家睡覺,你們又要問我,我跟誰一起睡,跟幾個人一起睡!幾點睡的!為了省事,我當然說我在上班!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那個女人死了關我屁事!關我屁事!誰殺了她,你們找誰去!我沒工夫管這種屁事!”
他說話時,怒目圓睜,衣服敞開著,好像隨時要向詢問他的警察撲過去。
嶽程倒是不怕他會幹出什麼事來,因為這是在警察局,他隻要稍微動一動,就得被拘留。但如果每次詢問,他都這麼胡說八道,一百個不跟你配合,而你又一時沒法抓住他的把柄,倒也是件麻煩事。
他想了想,決定先震住對方再說。
“韓齊,不要大呼小叫,別說你可能殺了人,就算你沒殺人,你也沒資格叫,因為你是嫌疑人,接受調查理所應當。再說我們有的是方法讓你安靜下來,要不要給你戴上手銬,送你到看守所去想想清楚?”他一邊說,一邊隨手將一疊文件丟在桌上。
韓齊瞪著他,沉默了兩秒鍾,隨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沒關係,我們的調查才開始,我們有的是時間。那個垃圾桶,不是什麼案發現場,而是拋屍地點。所以今天下午,我會申請搜查令。”
韓齊微微昂起頭,輕蔑地看著他。
“我們會搜查你的住處,希望不會在那裏發現什麼。”嶽程道。
韓齊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那麼,記得別忘記帶那個玩意兒。”
“什麼?”
“發光氨。”
“你倒挺在行。”
“隻要什麼地方曾經有人流過血,用了那玩意兒就能找出來。我常看電視。”韓齊說話時,舌頭卡著齒縫說道,聽上去輕聲輕氣的。
他可真像個變態殺人狂。嶽程想。
“謝謝你,我會提醒鑒證科。”
“希望你們有收獲。” 韓齊聲音很柔和,但轉眼之間,又變得異常尖銳,“不過如果查到的是貓貓狗狗的血跡,我就幫不了你們了。哈哈哈。”
他大笑起來。
嶽程等他笑完才開口。
“韓齊,今天上午,心理專家給我打過電話。他認為,該案的凶手有很嚴重的心理變態傾向,年齡可能在20歲至30歲之間,獨自一個人生活,智商很高,能熟練掌握技術性的工作,但不擅長跟人溝通,人際關係差。”他停頓了一下,“我會約時間讓他跟你見麵,我想,等你們談過之後,他會交給我一份令我滿意的分析報告。”
他說完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沒聽到拍桌子罵人的聲音。韓齊並不是個笨蛋。
當天下午,嶽程帶隊第二次來到童岩的住處。這一次,他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數字”上。自從得知童岩有數學方麵的特長後,他就特別想重新回到這間屋子。或許童岩的特長能引出新的線索呢。
他首先又翻了一遍童岩的抽屜,還是上次的那些東西,明信片、便箋簿、文具剪刀、固體膠水、圖釘、書簽、雞眼藥膏、綁發帶、發卡、指甲鉗等等。從抽屜的淩亂程度可以看出,童岩是個缺乏條理的人。嶽程想不通,這樣的人怎麼會擁有速算的技能。聽沈崇文的描述,她似乎不僅僅隻是會計算,還擅長解答數學難題。
為了更好地了解她在這方麵的水準,在來她家之前,嶽程已經讓下屬登陸了那個所謂的“數學教師論壇”。他們找到了“寂寞水蓮”發的帖子,果然如沈崇文所說,她在那裏人氣頗旺。很多人在她的帖子後麵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請她幫忙解析數學難題,看得出來那其中不少是中小學生。不過,嶽程想,也許更多的人會直接加她的QQ,因為她的QQ號就在她的帖子裏。可惜她的電腦已經不知蹤影。想到這裏,他不禁暗自歎了口氣。
到目前為止,似乎所有的線索都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是的,看起來,他是有兩個嫌疑人,但他根本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殺了人。現在就等搜查他們住處的結果了,但他隱隱覺得,情況可能不太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