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抬頭,馮玉兒便聽見其中一人竟吟起詩來,說道:“豔色本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輕(1)……薛妹夫,可還記得後麵四句,爺是怎麼說的?”
“內兄這是笑話我呢?”另外一人連連擺手,笑道:“您讓我念念賬本絕無二話,這詩詞歌賦,它認得我,我卻不認得它……記不得,記不得了!”
說話的是王子勝和薛鬆二人。
另外一個王子弘沒說話,王子弘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宗族嫡房,王老太爺死了,這王子弘就是王家族長了。他現在膝下有個五歲的兒子王仁,兩歲的女兒王熙鳳。
王府裏頭還有二房沒分出去的堂兄弟,王子騰和王子勝,兩個堂妹一個嫁入榮國府嫡次子賈政的賈王氏,一個嫁給今天王子弘身邊的薛鬆。這四個堂兄妹父親早逝,一直跟著王子弘的父親過活,所以和王子弘和親生兄弟也沒差了,加上四大家族同氣連枝,娶了他堂妹的薛鬆,王子弘也和薛鬆親近不已。
薛鬆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號稱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皇商薛家,紫薇舍人之後。
她聽樓裏伺候的頭牌說過,王子勝雖說算不上酒囊飯袋,但也絕非文人雅士,如今出口成章,實在是附庸風雅得過了。
王子弘淡淡的。
薛鬆對劉媽媽道:“你先下去,算好多少銀兩,同外頭人說一聲便是。”薛家最有錢不過了。
劉媽媽連連應諾,臨走前還不忘囑咐馮玉兒:“長些眼色,好好侍候二位爺。”
等屋裏再無旁人,王子弘站起身來,背起雙手繞著馮玉兒轉了一圈。王子勝見狀,也不停地看著馮玉兒,百花樓看來要多來一來,那日沒細看,今日細瞧了,沒想到藏了個這等容貌身段出色美人,以前他也來過兩回,可沒見這等姿色的。
馮玉兒一直垂著眼簾,卻能感覺出有火辣辣的目光從頭一直打量到了她的腳,雖是在青樓長大,可對於被當成玩物這般褻視,依舊讓馮玉兒心生抵觸。
“果然是豔色傾城。”王子弘歎了一句,然後對王子勝和薛鬆說道:“還是咱們那位爺眼光獨到。”
薛鬆這時開口問馮玉兒,目光比王子弘和王子勝要來得正經,但也高高在上,直白地問:“今年多大,可還是個雛?”
馮玉兒垂下頭,低聲說道:“回薛大爺,玉兒十五,是……是姑娘家。”
薛鬆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你前日可曾去過糜子巷?”
馮玉兒微微點頭,她自然是去了,還特意當著王薛三人和那年輕後生的麵,嫋嫋婷婷地進了書畫樓。
“玉兒托糜子巷的匠人重新做了把古琴,前日親自去取的,倒是在書畫樓瞧見了三位爺,隻是玉兒身份低微,不敢上去打擾。”
薛鬆和王子弘對視了一眼,然後對馮玉兒道:“你這丫頭算是有些運氣,如今有位貴人看上你,你便過去好好侍候幾日,或好或歹,皆看你自己造化。”
“是。”馮玉兒乖巧地回道。
“回去收拾一下,待會便有人來接你。”王子弘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平淡地說道。
馮玉兒又屈膝福了福,回身便要退下,還沒到門口,從後麵傳來薛鬆的聲音:“馮玉兒,且給我記住,到了那頭,隻將人服侍舒服了,其他的事不許多問,更不許亂說,到時候惹下殺身之禍,別怪爺沒早提醒過你!”
馮玉兒頓了頓,點了一下頭便走了出去。
劉媽媽早等在馮玉兒房裏,瞧著表情,顯是銀子已然到手。
見馮玉兒進來,劉媽媽笑著迎上前,“知道你急著要走,媽媽已幫你將包袱收拾好。”
馮玉兒笑了笑,當著劉媽媽的麵打開包袱,見裏麵隻幾件孺裙巾帕而已,輕得隻能打飄。
瞧馮玉兒的視線落到了自己懷中的妝匣上,劉媽媽一慌,身子閃了閃,臉色立馬就變了,說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媽媽養你這麼大,也沒得你什麼奉養,便是留些金銀首飾做個念想,又怎麼著?”
“媽媽誤會了。”馮玉兒笑道:“女兒隻想要那根自小帶過來的琺琅銀釵,我以後還想憑著它尋親呢!別的就都孝敬媽媽了,這麼多年,媽媽的養育之恩,女兒可不敢忘。”
馮玉兒不曾見客,一直被養著,隻是偶爾隔著簾子彈琴,因為彈得好,這秦淮河上風流文士也多,得了一些他們的大方賞賜而已,一些被劉媽媽拿走了,還有一部分就留給馮玉兒穿戴,畢竟以後也是需要見客的。這樣算起來,這裏的東西真的不多。
劉媽媽聽了,這才不情不願地打開妝匣翻了翻,揀出一根小釵子隨手扔到包袱上,口中卻道:“也不值個錢兒,就是找著了,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還有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都十來年了,你家裏人但凡真想找,何至於拖到現在。”
“好歹是個念想吧!”馮玉兒苦笑了一下,她穿越過來,這身體唯一的願望就是尋親了,雖然記不清了,但這丫頭依稀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有些不好,她太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