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江寧霸主

袁世凱聽到北洋軍攻克金陵非常高興。因為南京是臨時政府的首都,是國民黨人的精神支柱。南京一丟,從心理上打擊了國民黨人。但當袁世凱知道最先入城的不是馮國璋而是張勳時,他的心情沉重起來。張勳至今不肯剪辮子,一心想著恢複舊王朝,怎能把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離心離德的人呢?他立刻把心腹幕僚召集起來研究對策。

袁世凱說:“江蘇和湖北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用兵前我已內定馮國璋署理江蘇,段芝貴署理湖北。張勳先華甫入城,諸公看如何是好呢?”

楊度笑道:“曆來先入者為王,張勳現已入城,不妨先讓他過過都督癮,日後再作定奪。如果現在強他所難,勢必鬧出亂子。”

其他人同意楊度的意見。袁世凱說:“既然這樣,就隻作權宜之計吧。但諸公一定要保密。不過任職可以暫緩公布,看看再說。”

辮子軍進城後,挨家挨戶大肆搶掠。遇到敢於反抗者,不是開槍打死,就是用刺刀戳傷。整個南京城被愁雲籠罩,人們怨聲載道。南京人想起赫明涵雖然催糧索餉,但軍紀尚屬嚴整;想不到,想北洋軍,盼北洋軍,盼來的卻是一場滅頂之災!

三天裏,張勳的辮子軍,雷震春、田中玉的匪軍,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將整個城市搜刮個遍,匪兵們常因你搶我奪發生衝突,互相動刀動槍。那些搶足了財物的匪兵,紛紛逃走去享福了。張勳可沒料到這一手,最後一點名,竟跑掉三分之一!張勳傳下將令:“那個赫明涵是湖南人,那些不怕死的兵,也大多是湖南人,是他們害得老子死那麼多人,你們要放開手腳,給我殺湖南人!”張勳一聲令下,湖南人遭了殃。匪徒們殺紅了眼,不僅湖南人,連江西人、湖北人,乃至無辜市民,也遭到殺戮。最慘的是女性,秦淮河水中漂著大批自殺或被殺的女屍。

在遭劫的人中,有三個日本人。他們自恃是洋人,拒不讓搶,匪兵們哪管三七二十一,一窩蜂地圍上來拳打腳踢,打得他們遍體鱗傷,最後把人剝個精光,揚長而去。日本領事館聞訊後,急忙向袁政府發電交涉。電報曆數北洋軍的暴行,要求袁世凱賠償損失,公開道歉,懲罰肇事凶手。電報轉給張勳,張勳罵道:“媽那巴子的,這點小事用得著大驚小怪,不理他!”

日本領事到處發電報,開記者招待會,大造輿論。袁世凱獲悉後,不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原來,袁世凱巴不得張勳闖下大禍,好借機把他“開銷”。袁世凱把這事放在一邊,專等張勳“夠了刀”再做處理。

抱幸災樂禍態度的還有一人,這就是馮國璋。他的部隊不管武器裝備、官兵素質都比張勳的辮子軍強;按說指揮藝術馮國璋也比張勳好,為什麼他沒有先期入城呢?第一,江蘇都督遲早是他馮國璋的,用不著去拚自己的老本;第二,要想久坐南京,必須改變在武漢的“屠夫”形象。所以,他一開始就約束軍隊撒野。現在,他見張勳引起國內外攻擊,心裏十分開心。

這天,張勳正在跟寵妾飲酒作樂,忽報有個叫馬休的外國醫生拜訪。張勳知道外國人不好惹,不耐煩地說:“請他進來。”

張勳把馬休引入另室,賓主坐定。張勳問:“請問,你有什鄉事?”

馬休說:“敝人是教會醫院的醫生,特來冒昧拜訪大帥,這兩天所見所聞,實在使人觸目驚心,請大帥下令約束軍隊……”

張勳故作驚訝:“不會吧?我的兵一向嚴守紀律,若有,恐怕是土匪叛軍所為。”

馬休氣憤已極,滔滔不絕地痛陳辮子軍的種種獸行,並說:“大帥如若不信,請親自去視察。”

張勳強詞奪理,馬休憤然而起:“大帥如果充耳不聞,我隻好如實電告我們的政府了。告辭了!”

張勳一拍桌子,罵道:“媽那巴子的,洋人也這麼混賬!”可是,禁不住幾個國家領事館給袁政府提抗議,日本人更鬧得不可開交,如果這次再得罪洋人,更是凶多吉少。他害怕了,趕緊派兵彈壓。

在大索三日之後,張勳在第四天才帶領大批隨員浩浩蕩蕩開進南京城,與馮國璋、雷震春、徐寶珍聯名給袁世凱拍發告捷電報。當天晚上,袁世凱就發回專電,對張勳、馮國璋、雷震春、劉冠雄等將領分別授以勳位。對其他有功之臣,分別論功行賞。對傷兵分別優恤,受難商民“妥善安撫”。

不到兩個月,袁世凱戰勝南方五省的國民黨,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地做他的大總統了。不久,袁世凱對五省做了新的任命:倪嗣衝為安徽都督,鄭汝成為上海鎮守使,龍濟光為廣東都督,張勳為江蘇都督,李純為江西都督。從此,北洋軍的勢力達到長江流域和南方諸省。張勳如願以償,樂得手舞足蹈。馮國璋雖有袁世凱的“定心丸”,但看到到嘴的肥肉落入他人之口,心裏不覺酸溜溜的,臉上更覺無光。他收編了寧軍殘部後,悄悄率軍隊離開南京,回直隸上任去了。

張勳是清王朝重臣,半生榮華富貴都是清廷給的,所以他對清朝一直忠貞不貳。他一入城就把清朝的官製、禮儀、排場一股腦兒地恢複起來。他嫌都督府“共和味兒”太濃,便花了上萬兩銀子,按清王府的式樣修葺一番,把柱廊、大門,乃至圍牆全刷成朱紅色。他不掛五色共和旗,別出心裁地在都督府門口,掛起鬥大的“張”字大紅旗,軍中掛紅色白邊蜈蚣旗。全體官兵一律穿藍袍朝服,官兵腦後一律拖一條長辮子。招募新兵時,也要留辮子作為入伍的首要條件。文職官員不許穿西裝,更不許穿中山服,隻能穿清朝官服。他出門不騎馬,不坐車,而是坐二品品級的大轎。他禁止在公文、書信或口頭上用“前清”二字,隻準用“朝廷”。他把過去總督府衙門的吹鼓手和炮手招回來,每天一次放炮,三次吹打。他完全恢複了知府、知州、知縣、道台、總辦等清朝官製名稱。官員參見張勳,先要遞手本,行跪拜大禮,口稱“卑職”或“奴才”,稱他為“大人”。賜座後隻許坐半個屁股。他最恨給革命軍辦過事的警察,把他們全部革職,換上從北方招來的北洋巡警。從他當權後,中華民國的影子不見了,大清帝國的僵屍從墳墓裏爬了出來。

這些消息很快報到袁世凱的耳朵裏。他絕不能容忍對自己離心離德的人,決心把張勳革除。袁世凱思來想去,還是借洋人的勢力達到自己的目的。

辮子軍入城時打過三個日本人,日本軍國主義分子一直在叫囂:要不懲辦張勳,就要出兵中國。西方帝國主義為了保護其僑民利益,也紛紛提出撤掉張勳。於是袁世凱派張勳的老鄉李盛鐸去南京做說客。李盛鐸憑著一條三寸不爛之舌,把各國的抗議、建議和憤怒,危言聳聽地告訴張勳,把袁世凱想“保護”他又實在無能為力說了一遍,最後,要他主動提出辭職。張勳一聽跳了起來:“媽那巴子的,俺老張把腦袋掖在褲腰上,拚死拚活為老袁打下天下,怎麼,過河就拆橋?外國人算老幾,老子不尿他!”

李盛鐸回到北京,把張勳的話如實告訴袁世凱,袁世凱一向欺軟怕硬,他先後派阮忠樞、劉恩源、段芝貴等到南京安慰他,並許給他一個空頭銜——長江巡閱使。段芝貴說:“紹帥,袁宮保可是一心保你啊,隻是惹不起外國人。外國人要是真的打進來,那亂子可就大了。都督隻不過管一個省,這長江巡閱使可管好幾個省啊,比都督大多了,夠意思了。”

張勳雖是大老粗,但心裏很花哨。他一怕惹惱洋人,二怕得罪袁世凱,想來想去不如就坡下驢。不過,他提出三個條件:一、報銷都督府六十五萬元的開支;二、另撥軍隊開拔費五十萬元;三、長江巡閱使要節製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蘇五省的軍事。袁世凱同意了這些條件。12月16日發布命令:張勳任長江巡閱使,馮國璋任江蘇都督,趙秉鈞任直隸都督。張勳隻在南京坐了三個月就被馮國璋擠走了。張勳跟馮國璋本來就不和,這一來更加忌恨。本來,兩個人要辦理一下交接手續,但張勳不等馮國璋到寧,就帶著大隊人馬到徐州上任去了。走前,把都督府和衙門口能帶的東西全帶走了。馮國璋怕碰見張勳,所以,張勳走了十多天才去赴任。

1913年12月底的一天,浦口內外披紅掛彩,下關車站熱鬧空前。上萬名歡迎群眾聚集在車站碼頭,歡迎新都督到任。但是熱鬧的場麵掩不住滿目瘡痍的破落景象和被戰爭蹂躪的痛苦痕跡。

“嗚——”一聲汽笛響,列車到了下關車站。新都督的接收大員、先遣部隊的首領和省、市各界代表跑上來,車門打開,馮國璋身著上將服,足蹬高筒馬靴,款款地走出來。歡迎隊伍上前打躬作揖,鼓掌致意。洋鼓洋號吹吹打打,鞭炮陣陣,口號聲聲。馮國璋平易近人,和藹可親,邊走邊頻頻向代表們抱拳招手。他的衛隊長擔心城市治安不好,一再催他上車,可他卻步行半裏才上車,到江邊乘輪渡過江。上岸後,又頻頻向群眾招手致意,沿途持槍肅立的士兵佇立街道兩側,綿延十餘裏;歡迎群眾站在馬路兩側,不時搖動著手裏的小紅旗。攻打南京時,他的軍隊跟辮子軍形成鮮明對比,給市民留下了較好印象,這次市民見到都督平易近人,心裏都很高興。馮國璋坐在車上想:我要在今後的執政中,多籠絡人心,改變“屠夫”形象,方能站住腳跟。

馮國璋到南京的第二天舉辦了一次各省代表、政府要員參加的晚宴。各階層代表相繼發言,諸多溢美之詞。馮國璋作了即興講演。無非是“國璋德薄能鮮,有失雅望。今後尚賴各界諸君齊心協力,共建金陵”雲雲。宴會後,有從上海請來的京劇名角唱堂會。晚會一直到午夜方散。第二天,馮國璋貼出安民告示,號召士農工商安居樂業,政府人員各司其職。撥出一部分經費,扶助貧苦災民,派出各級官員訪貧問苦,派出軍隊警察維護社會治安。他還召集各界代表開“聽政會”,讓大家提意見;時常親自接待國內外來訪代表,表現得“禮賢下士”。他還派人貼出“招撫告示”,號召討袁軍舊部“投案自首”,不咎既往,這樣一來,贏得不少民心。

袁世凱打垮國民黨,形成一統天下,按說可以高枕無憂了。可是,他的心事更重了。一天,他把大兒子袁克定叫到跟前,說:“克定,你看段祺瑞最近對我怎樣。”

袁克定說:“爸爸,恕兒直言,我看老段越來越不像話了。”

袁世凱輕輕點頭:“嗯,有什麼表現嗎?”

袁克定看看父親的表情,說:“自從馮國璋外放江蘇,王士珍回正定老家隱居,段祺瑞當了陸軍總長,主持全國軍務,他在北洋軍中,大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氣勢。尤其是他趁爸爸把主要精力放在財政、外交上,對軍事過問少了,就拚命抓軍權,培植自己的勢力。我看,對他們三個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袁世凱連連點頭:“對對,你還能看出一點事兒來。我也是對他不放心哪!雖然他是我的幹女婿,可這人我曆來不喜歡,他太傲慢,太蠻橫,有時對我都不大禮貌。馮國璋嘛,還比他聽話。”

袁克定說:“爸爸,常言說‘吃人的老虎不露齒’,我覺得馮國璋比段祺瑞更可怕。”

袁世凱說:“嗯,你很有眼光。馮國璋獨霸江南,擁兵自重,是要隨時提防他。不過,現在主要危害不是他,是段祺瑞。”

袁克定說:“最可恨的是徐樹錚!他是段祺瑞死心塌地的爪牙!此人不除,定是後患。”

袁世凱說:“確實如此。我幾次想把小徐調開,段祺瑞死活不同意。一次我又提這件事,段祺瑞竟敢當麵頂撞我,說什麼‘好吧,那就請總統先免了我的職吧’。你聽,這還了得!”

袁克定說:“有一次,我讓阮忠樞試探段對帝製的態度,段聽到阮的話沉下臉說:‘荒唐之至!一個皇帝已經鬧得雞犬不寧,如果再來一個,你我都要完蛋!’爸爸您聽,這話多麼露骨。看來,這小子不除,總叫人不放心。”

袁世凱說:“你們辦事就是叫人不放心,誰讓你們現在就活動什麼帝製?還搞什麼試探?聽著:第一,你明天去正定,把王士珍請回來,我要授他陸軍上將,我要在總統府成立軍事統帥處,派他當軍統處總辦,把軍機大權抓到手,讓陸軍部名存實亡。老段你不聽我的,我‘曬’起你來!”

袁克定說:“好,好,就怕王士珍不來呀。”

袁世凱說:“這就看你的了。你多叫幾個叔叔,讓他看在老關係上幫幫我。總之,不管想什麼法兒,也要把他鼓搗來。”

袁克定說:“好,我一定把他弄來。”

袁世凱小聲而神秘地說:“還有,咱們來個‘聯馮倒段’,我想這樣……”

父子二人都笑了。

袁世凱說:“你把三姨太叫來。”

不一會兒,三姨太金氏一搖三晃地走來。

金氏躬身而立:“老爺好。”

袁世凱說:“坐下,有件事跟你說說。是這樣,你跟周老師關係最好,可以說無話不談,周老師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有個依靠了。”

這時,金氏警覺起來,以為袁世凱又要納妾。袁世凱說:“馮國璋兩年前死了正妻,人嘛五十多歲,不算太老,我想把周老師給馮華甫說說,你看怎樣?”

金氏一聽臉上露出笑容,可很快笑容又消失了,說:“可是,她曾一再表白終身事母,矢誌不嫁啊。她說父親過世早,母親孤苦伶仃拉扯她不容易,早先家庭寒微,現在生活好了,不能撇下老母嫁人。”

袁世凱笑道:“要不就請三太太出來幫忙嗎,別人是無能為力的。上次,華甫來京,我特意安排他們見過麵,還在一起吃過飯。我看他們談笑風生,周老師也對華甫佩服之至,你若出場,定能馬到成功。”

金氏想了想:“好吧,我試試看。老爺要沒什麼吩咐,我去了。”

當即,金氏來到周道如的房間。見金氏進來,周道如推開書稿,笑嘻嘻地站起來,熱情地打招呼:“三姨太,請坐。”

金氏滿臉堆笑說:“周姐,打攪你了。”

周道如說:“哪裏,哪裏,你多會兒來我都高興,快坐下。”說著,兩個人你依我靠,坐在一起。

金氏問:“周姐,你是不是寫情書呢?”

周道如笑道:“你再說我扯你的嘴。”

金氏歎道:“唉,人生苦短,轉眼就是百年。我從十六歲來到中國,已有二十二年了,一眨眼兒三十八歲了。我的父母雙親早已不在人世,剩下我孤苦伶仃,有家難回呀。”說著眼圈紅了。

周道如說:“看看,好好兒的又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幹什麼?你現在有二男三女,榮華富貴,要什麼有什麼,比起我來強多了。”說著,也紅了眼圈兒。

金氏笑了:“剛剛勸過人家,你自己倒傷感起來。唉,說真格的,周姐,你的終身大事也該上點心了。等人老珠黃,無依無靠,再上心也來不及了,豈不遺恨終生?”

周道如歎道:“三太太又來取笑我,我都這般年紀,誰還要我?不如死了這條心,走到哪兒說到哪兒。”

金氏說:“瞧你說的,你比我隻大一歲,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長得這麼標致,又文才武略,廣聞博識,何必說這種喪氣話?”

周道如聞言,不禁悲從中來,竟悄悄垂下淚來。金氏掏出手絹給她邊擦淚,邊說:“好姐姐,我們雖不是一奶同胞,卻親如姐妹,你的苦衷就是我的苦衷。隻要你願意,我定幫你挑一個如意郎君。”

周道如笑道:“哎喲,你看你,我怕你白費勁了,沒人瞧得上我。”

金氏摟著她的脖子,手指劃著她的臉蛋兒:“瞧你說的,像你這樣滿肚子學問的大美人兒,誰找到你不是修來的福。哎,說真格的,你看馮上將軍怎麼樣?”

周道如忸怩道:“人家堂堂上將軍,能看上咱?”

金氏一聽有門兒,趁熱打鐵地說:“實話告訴你,他對姐姐早有好感,跟大總統幾次表示過,隻是一直說不出口。大總統有成人之美,又怕太唐突,姐姐不好意思。實不相瞞,我就是來探姐姐口氣的。馮上將軍雖然年過半百,可身體還壯實,你們年齡不過差十多歲,也算般配。大一點好,親親熱熱知道疼人。”

周道如臊得臉似桃花:“哎喲,三太太,快別這麼說,臊煞人了!”

金氏杜撰道:“有一次,他對大總統說,聽說周女士精通經典,兼識韜略,可謂女中之傑。你聽,這不是有意思嗎?”

周道如心裏美滋滋的,眼睛瞅著別處感興趣地問:“總統怎麼說?”

金氏繪聲繪色地說:“總統說:‘我知道你喪偶有年,早有續弦之意,隻是沒有合適人選。周女士尚未出嫁,你如有意,老夫可以作伐。’”

周道如興味盎然:“他怎麼說?”

金氏繼續說:“他說:‘本人正室雖喪,尚有侍妾數人,再說兒女都已長大,本人又年過五旬,讓人家做繼室,來到後就挑這麼重的擔子,豈不委屈人家了?’總統笑道:‘你既然有意,一切包在老夫身上。’馮上將軍說:‘多謝總統成全,本人不才,如能得此佳偶,也算前生造化。’你聽聽,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周道如還不放心,試探道:“唉,男人酒後之言,不足為信。”

金氏忙說:“不,不,馮將軍不是輕浮之人。”

金氏把與周道如談話的情況報告了袁世凱,袁世凱聽後非常高興。便利用各省都督來京述職之機,安排了馮國璋與周道如會麵,二人一見傾心。袁克定急於想當皇太子,很想盡快跟馮國璋拉上關係,就攛掇段芝貴出麵,盡快促成二人。一次,段芝貴跟袁世凱談完公事,又把話題引到馮、周婚事上。袁世凱當下致函馮國璋,要他擇期完婚。馮國璋很快回了信:婚期定在1914年1月19日,在南京舉行。段芝貴提出到時讓袁克定和三姨太送親,袁世凱欣然同意。

1月中旬的一天,新娘周砥在袁克定、三姨太、親朋故舊、陪娘及袁世凱的代表、江蘇省民政長孫國鈞等人的陪同下,坐專車到南京完婚。

鐵路上特為他們準備了專列。車頭車身披紅掛彩,車廂內笑語盈盈。列車從北京永定門車站出發,沿津浦路南下。新娘、三姨太及陪娘在中間一節車廂內,其他車廂有送親人坐的,有裝嫁妝的,有警衛連士兵坐的。袁世凱為了拉攏馮國璋,像自己聘閨女一樣,從新人頭頂陪送到腳跟,還陪送了許多箱籠細軟、古玩玉器、名人字畫等名貴佳品。周砥自從跟了袁世凱,這十幾年除高薪及各位姨太太、公子、小姐的饋贈外,袁世凱還在逢年過節時有特別賞賜。周砥除去母親,已沒有直係親屬,而且吃穿用度都在袁府開銷,一年年用不著花自己一個小錢,手頭積蓄相當可觀,光陪送的嫁妝就滿滿地裝了一大車廂。列車所到之站,都有地方官員前來送禮和迎送。其情之盛,禮儀之隆,已達無以複加的程度。

火車到達下關車站,站台內外人山人海,輪渡碼頭彩燈高懸,荷槍實彈的軍人沿途肅立,主要街道口紮了鬆柏牌樓,牌樓上高懸“大家風範”巨大匾額,兩側楹聯上寫“天上神仙金相玉質”,下寫“女中豪傑說理明詩”。周砥一行棄岸登舟,在鼓樂聲、鞭炮聲中渡過長江,上岸後早有車轎侍候。新人及迎送隊伍浩浩蕩蕩向交涉局走去,新人拜天地前的下榻處就設在那裏。一路之上,沿街站立許多看熱鬧的人。交涉局的大門口經過精心修葺和粉刷,門前紮著鬆柏牌樓,上綴紙花彩帶,用五色燈泡點綴成“福共天來”四個大字。交涉局四周站了崗哨,連崗哨身上都披紅掛花,牆壁上、電線杆上都貼了大紅雙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