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名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傳奇》再版序言,一九四四年八月)張愛玲是敏感的,預言彈指間成為現實。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以後,戰火依然彌漫神州大陸,的確是“更大的破壞”,但破壞不等於毀滅。古老中國和她的兒女,都在經受水深火熱的考驗。——張愛玲也在經受考驗,內外交困的精神綜合症,感情上的悲劇,創作繁榮陡地萎縮,大片的空白忽然出現,就像放電影斷了片。
一九四九年,在張愛玲看來,對她無疑是災難。但事實不像她設想的那麼壞,抗戰勝利初期對她喧鬧一時的指責早已沉靜。天翻地覆的大變革吸引著億萬人的注意——沒有什麼比這更大的事了。一九五〇年,上海召開第一次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張愛玲應邀出席。季節是夏天,會場在一個電影院裏,記不清是不是有冷氣,她坐在後排,旗袍外麵罩了件網眼的白絨線衫,使人想起她引用過的蘇東坡詞句,“高處不勝寒”。
那時大陸最時髦的裝束。是男女一律的藍布和灰布中山裝,後來因此在西方博得“藍螞蟻”的徽號。張愛玲的打扮,盡管由絢爛歸於平淡,比較之下,還顯得很突出。(我也不敢想張愛玲會穿中山裝,穿上了又是什麼樣子。)任何事情都有複雜性,不像一般觀念所理解的那麼簡單。
老作家夏衍是張愛玲的讀者之一,抗戰結束,夏衍從重慶回到上海,就聽說淪陷期間出了個張愛玲,讀了她的作品;一九四九年後,他正好是上海文藝界的第一號人物。這就是張愛玲出現在文代會上的來龍去脈。夏衍從不諱言自己愛才,上海電影劇本創作所成立,夏衍親自兼任所長,我被委任為他的副手。他告訴我,要邀請張愛玲當編劇,但眼前還有人反對,隻好稍待一時。我來不及把消息透露給張愛玲,就聽說她去了香港。夏衍一片惋惜之情,卻不置一詞。後來夏衍調到文化部當了副部長,我還在上海書店的書庫裏,購了《傳奇》和《流言》,寄到北京去送給他。
生活是個謎,自己切身的事,尚且包藏著許多秘密和未知數,何況是身外冷暖,背後文章;加上彩鳳折翼,靈犀失明,大陸長時期與世隔絕,被海外視為“鐵幕”,彼此缺少了解,也就無怪其然了。
人沒有未卜先知的本能,哪怕是一點一滴的經驗,常要用痛苦作代價,這就是悲劇和喜劇的成因。時間蠶食生命,對老人來說,已經到了酒闌燈灺的當口;但是,感謝上帝,我們也因此能夠看得寬一些,懂得多一些了。——真要明白,當然不見得,老糊塗多的是。
專門研究張愛玲的唐文標教授,說:“張愛玲寫作在一個不幸的時代,她不能為同時代的中國人所認識,可說是陰差陽錯,也許亦是她自己所決定的。”這話說得好,但也還可以推敲,因為同實際有距離,原因也是由於隔膜。我倒是想起了《傾城之戀》裏的一段話:“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裏,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流蘇並不覺得她在曆史上的地位有什麼微妙之點。”如果不嫌擬於不倫,隻要把其中的“香港”改為“上海”,“流蘇”改為“張愛玲”,我看簡直是天造地設。
中國新文學運動從來就和政治浪潮配合在一起,因果難分。五四時代的文學革命——反帝反封建;三十年代的革命文學——階級鬥爭;抗戰時期——同仇敵愾,抗日救亡,理所當然是主流。除此之外,就都看作是離譜,旁門左道,既為正統所不容,也引不起讀者的注意。這是一種不無缺陷的好傳統,好處是與祖國命運息息相關、隨著時代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短處是無形中大大減削了文學領地,譬如建築,隻有堂皇的廳堂樓閣,沒有回廊別院,池台競勝,曲徑通幽。我扳著指頭算來算去,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了她機會。
日本侵略者和汪精衛政權把新文學傳統一刀切斷了,隻要不反對他們,有點文學藝術粉飾太平,求之不得,給他們什麼,當然是毫不計較的。天高皇帝遠,這就給張愛玲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台。抗戰勝利以後,兵荒馬亂,劍拔弩張,文學本身已經成為可有可無,更沒有曹七巧、流蘇一流人物的立足之地了。張愛玲的文學生涯,輝煌鼎盛的時期隻有兩年(一九四三年—九四五年)是命中注定,千載一時,“過了這村,沒有那店。”幸與不幸,難說得很。
張愛玲不見於目前的中國現代文學史,毫不足怪,國內卓有成就的作家,文學史家視而不見的,比比皆是。這絕不等於“不能為同時代的中國人所認識”,已經有足夠的事實說明。往深處看,遠處看,曆史是公平的。張愛玲在文學上的功過得失,是客觀存在;認識不認識,承認不承認,是時間問題。等待不是現代人的性格,但我們如果有信心,就應該有耐性。
今年一月,我在香港,以鬯依例賞飯,座上有梅子、黃繼持、鄭樹森,茶餘酒後,談到了張愛玲。我說她離開大陸,是很自然的事。既然感到格格不入,不合則去,正是各行其是,各得其所。
大陸曾經“運動”成風,到“文化大革命”而達於頂點,張愛玲留在大陸,肯定逃不了,完全沒有必要做這種無謂的犧牲,我為此代她慶幸。但對她的《秧歌》和《赤地之戀》,我坦率地認為是壞作品,不像出於《金鎖記》和《傾城之戀》作者的手筆,我很代張愛玲惋惜。這並不因為小說的政治傾向。我近年來有一種越來越固執(也許可以說堅定)的信念:像政治、宗教這一類有關信仰的問題,應當彼此尊重,各聽自便,不要強求,也決不能強求,誰如果確信自己的理想崇高美好,就孜孜以求地做去,不必害怕別人反對。
《秧歌》和《赤地之戀》的致命傷在於虛假,描寫的人、事、情、境,全都似是而非,文字也失去作者原有的光采。無論多大的作家,如果不幸陷於虛假,就必定導致在藝術上繳械。張愛玲在這兩部小說的序跋中,力稱“所寫的是真人真事”,而且不嫌其煩,屢述“故事的來源”,恰恰表現出她對小說本身的說服力缺乏自信,就像舊式店鋪裏掛“真不二價”的金字招牌一樣。事實不容假借,想象需要依托,張愛玲一九五三年就飄然遠行,平生足跡未履農村,筆杆不是魔杖,怎麼能憑空變出東西來!這裏不存在什麼秘訣,什麼奇跡。
海外有些評論家把《秧歌》和《赤地之戀》讚得一朵如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為小說暴露了“鐵幕”後麵的黑暗,如獲至寶。但這種暴露也是膚淺而歪曲的,在大陸讀者看來,隻覺得好笑。清明的世界不會諱疾忌醫。大陸不是天堂,卻決非地獄。隻要有點曆史感,榮枯得失,一加對照,明若觀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張愛玲隔岸觀火,並不了解她的攻擊對象,而又要加以攻擊,怎麼能打中要害?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國內文藝界正在拋棄“為政治服務”的口號,而從來筆端不沾政治的張愛玲,反而作繭自縛。
三十年駸駸地過去了,作為張愛玲的忠實讀者,我多麼期待能看到她新的《金鎖記》,新的《傾城之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我希望,“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有完”。
我在北方湛藍的初冬,萬裏外,長城邊,因風寄意,向張愛玲致以良好的祝願,親切的問候。
【作者簡介】
柯靈(1909—2000),劇作家,評論家,原名高季琳,浙江紹興人,生於廣州。小學畢業後靠自修完成學業,1926年在上海《婦女雜誌》發表敘事詩《織布的婦人》而步入文壇。1931年來到上海,先後在天一影片公司和明星影片公司從事宣傳工作,同時從事文學創作和電影評論。1938年創作了第一個電影劇本《武則天》,此後創作或改編了電影劇本《亂世風光》、《末路王孫》,1945年與師陀合作將高爾基的話劇《底層》改編成話劇劇本《夜店》(後改編成電影),產生了廣泛影響。1948年至香港任《文彙報》副總編,創作電影劇本《春城花落》、《海誓》,1949年回到上海,曾任上海《文彙報》副社長兼副總編、上海電影劇本創作所所長、上海電影藝術研究所所長、《大眾電影》主編、上海作協書記處書記、上海影協常務副主席等職,改編或創作電影文學劇本《腐蝕》、《不夜城》、《秋瑾傳》等,著有多部散文集、文藝評論集及《柯靈電影劇本選集》。
張愛玲有關情感的妙語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遇上了也隻能輕輕地說一句:“哦,你也在這裏嗎?”
☆?我要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等著你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
☆?在人群中偷看你的笑臉,恍惚間仿佛回到從前。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再一次地偶然相遇,一見鍾情,然後彼此相戀?
☆?諾言的“諾”字和誓言的“誓”字都是有口無心的。
☆?你在做什麼?我在仰望天空。30度的仰望是什麼?是我想念她的角度。為什麼要把頭抬到30度?為了不讓我的眼淚掉下來……
☆?人一輩子也無法心心相印,他們孤獨的隻剩下肉體和金錢的交換了。所以,請等待那個對你生命有特殊意義的人……
☆?在我的世界裏,你依舊純潔,髒了的隻是這個世界……
☆?踮起腳尖,我們就能離幸福更近一點嗎?
☆?我生命裏的溫暖就那麼多,我全部給了你,但是你離開了我,你叫我以後怎麼再對別人笑。
☆?有些人會一直刻在記憶裏的,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但是每當想起他時的那種感受,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感情有時候隻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愛,或者不愛,隻能自行了斷。
☆?對弈的人已走,誰還在意推敲紅塵之外的一盤殘棋
☆?我一直在尋找那種感覺,那種在寒冷的日子裏,牽起一雙溫暖的手,踏實地向前走的感覺。
☆?因為平淡,我們的愛情有時會遊離原本溫馨的港灣;因為好奇,我們的行程會在某個十字路口不經意的拐彎,就在你意欲轉身的刹那,你會聽見身後有愛情在低聲地哭泣。
☆?在這城市裏,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個人,想著同樣的事情,懷著相似的頻率,在某站寂寞的出口,安排好了與我相遇。
☆?用一轉身離開,用一輩子去忘記……
☆?終有一天你會知道:公交5分鍾一班,地鐵9分鍾一班,我們的愛——一輩子隻有這一班!
☆?為追求到我喜歡的人,我願意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可當我放棄這一切後,她還會接受我的愛嗎?
☆?生活,勻速的是愛,不勻速則變成一種傷害……
☆?明知道天要下雨就該帶把傘,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就請別開始!
☆?一段感情能給你帶來多大痛苦,就曾給你帶來過多大快樂……
☆?有的人走了就再也沒回來過,所以,等待和猶豫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殺手!
☆?當我們都老的時候,我希望——還能吻著你的牙床,直到永遠……
☆?我顛倒了整個世界,隻為擺正你的倒影……
☆?如果一個人的感情得到了解脫,那麼另一個人將走向可怕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