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蘅看了她一眼,薛老夫人低頭輕歎:“其實我也知道,你們和離之後,我本不該再來尋你……畢竟……”
蘇蘅搖了搖頭:“無妨,什麼事?”看在薛牧青“寬宏大量”的份上,她也不好太為難薛老夫人,何況這輩子,薛老夫人的確沒什麼對不起她的。
既然和離了,既然離開薛家了,上輩子那些事,也該是時候放下了。
“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可是薛家總不能無後,”薛老夫人輕輕歎氣,蘇蘅聽她這樣說,下意識地護住了腹部,隨即又怕薛老夫人看出什麼,又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剛想起身告辭,便聽薛老夫人道:“我想讓你陪我一道在族中挑個孩子過繼——”
蘇蘅心道薛牧青身子又無礙,再娶一個不就能生了嗎——心下卻是厭倦的:想來薛老夫人來見自己,其實還是為了撮合自己跟薛牧青。
可她好不容易逃離了薛牧青,又怎麼會再跳進去?
想著她便問出口:“薛牧青呢?”為了騙她回去,難不成真要裝出一副情深意切不再娶的樣子……真以為她這樣便會動容了嗎?
蘇蘅心中冷笑,卻聽薛老夫人道:“青兒生前最在意你的想法,若是你挑的孩子,想來他在天有靈一定也會歡喜那孩子的。”
“什麼叫‘生前’?什麼叫‘在天有靈’?”蘇蘅感覺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喃喃問出口:“薛牧青……他死了?”
她似乎是突然明白薛老夫人的憔悴是為何而來的了——她鬢角新生的白發,以及她身上素淨的衣衫——雖說晚輩過世沒有守孝一說,可是為人父母,子女過世,心中難免會悲痛。
蘇蘅整個人都有些神遊天外,薛老夫人說了什麼,她都聽不清了,直到薛老夫人起身,才回過神來。
薛老夫人歎氣:“我也知道自己這樣是強人所難,你不答應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出來前老爺也勸過我……”
“是我想岔了,”薛老夫人見她那神情,自責道:“我隻想著青兒……卻忘了若是你選的話……那孩子於你而言也未免太尷尬了。”就算和離了,曾經的婚姻卻也是事實,蘇蘅幫忙選孩子過繼的話,那孩子是不是要奉她為母,若奉她為母,她卻偏與薛牧青和離了且以後都不可能回薛家……不奉她為母的話,這孩子又很難“名正言順”。
讓人送走薛老夫人,蘇蘅才轉向向媽媽:“向媽媽,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這件事?”
向媽媽有些吃驚:“上個月起小姐突然便不愛那些鮮豔的衣物……奴婢以為小姐是知道的,因為心中悲痛所以才如此的……便不敢在小姐麵前提起這事來。怎麼……小姐竟然是不知道的嗎?”
蘇蘅默然,從搬離京城之後,她便閉門不出,如何會知道這些,蘇蘅聲音幹澀:“薛牧青他……葬在了何處?”
她突然想起那夜他說的那些話……原來是一早便知道自己會死……所以訣別嗎?
蘇蘅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從向媽媽口中知道薛牧青停靈於薛氏宗族在京中的家廟裏,帶了人前去拜祭——
她終究是難以相信薛牧青就這麼死了,薛牧青不該是這麼輕易就死的人才對啊。
盯著那具棺木以及棺木前的靈位,靈位上清楚明白地寫著薛牧青的名姓,蘇蘅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她盯著那具棺木許久,終究還是狠下心來,命人鑿開了釘死的棺木。
她帶來的人勸了一會,可最後還是聽她的話行事,棺木的蓋板被人推開,蘇蘅看了一眼——
打開棺木的那一刻,並沒有像他們之前說的那樣會有屍臭,因為裏邊並沒有薛牧青的屍體,隻不過是衣冠而已。
蘇蘅似乎確信了什麼,對著後邊喊道:“薛牧青,我就知道是假的,我就知道是你想出的爛招數!你以為這樣就能騙到我嗎?你是不是以為拿自己死了來開玩笑,我就會信你我就會回來找你,我告訴你,我才不會!”
跟著她的人都低頭沉默下來,滿屋子裏,除了燭火燃燒時發出的細碎的聲響,便再也沒了別的聲音。
蘇蘅沒有等到薛牧青從任何一個方向出來,隻等到了薛老爺與薛老夫人。
她鬧了這麼大的事,薛家不可能沒有所耳聞,此刻匆忙趕來,薛老夫人一看到被打開的棺木,喊了一聲“青兒”便暈了過去。
反倒是一直都有心疾,大夫說不能激動的薛老爺扶住了薛老夫人的身子,看了蘇蘅一眼,似乎是在想怎麼稱呼而今的蘇蘅——他最終是沒把稱呼說出來,隻是把一份信函讓人交給蘇蘅,讓她看一眼。
信是薛牧青寫的,說的是自己身中劇毒命不久矣,因為死狀不好看,故此離開京城,也讓薛老夫人與薛老爺不必去尋他,還有便是不想拖累蘇蘅,讓薛老爺與薛老夫人做主為他們和離的話。
其餘的,便沒了。
蘇蘅猶自不信:“單憑這些,你們憑什麼就說他死了,你們憑什麼就要給他設了靈位?”
薛老爺輕輕一歎:“一個月前,彥書來信,說他已經死了……臨死前的遺願……是不想讓然看到他而今的樣子,故選擇了火葬——彥書總不能拿這事來騙我們。”
“至於骨灰,”薛老爺歎氣:“遵從他的遺願,撒入澄江中了……我們便隻能拿了他生前的衣冠……為他立了靈位……總不能真讓他死後無所憑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