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咯咯笑著,伸手去抓他的鼻子,又去拉他的頭發。
再往後是什麼呢?
她不記得了。
她的視線裏好像有一個背影,倉皇孤獨,落荒而逃。
黑暗空曠的房間中,關小昭被魔力織就的網籠罩著。然而黑網中的女修卻周身泛起銀白色的光,這光越來越盛,竟然打破了黑色的網!
她的手中是太世劍,她的瞳孔之中有星辰。
門外傳來響動,看守的魔族匆匆趕來。然而他們隻能看到一絲亮到刺眼的白光,便睜著眼睛失去了生命。
她一路暢行無阻,意識比任何時候都混沌,神識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她斬開那座巍峨嶙峋宮殿的一整排門,而九夜羅如風波之中的磐石,不驚不變。
九夜羅看見關小昭脖子上憑空出現一塊玉牌,用細得看不見的線掛著,散發出耀眼而冰涼的光。
他嘴角抿起,語意不詳:“你想要殺我?”
關小昭的手臂與太世劍的劍尖繃成一條直線,她整個人,如同利劍出鞘。
“雁蕩山中你想殺我,如今我想殺你,這並不奇怪。”
“你覺得能殺得了我?”
“也許不能。”關小昭手腕反轉,太世劍折射出冰冷的光線。
她道:“但殺你是一個動機,與結果無關。”
九夜羅道:“這動機看起來很充足。然而現在你手中的劍,真的是你的劍?”
關小昭道:“關牧鹿留給我的太世劍。”
九夜羅道:“太世劍沒有屬於過關牧鹿,當然,它也不屬於你。你之所以會衝破桎梏,覺醒力量,是它在控製你。”
他道:“泰始的肋骨,不會屬於任何人。”
關小昭沒有回答。在她看來話已說盡,又或者她已經充耳不聞。
她看似輕飄飄地朝九夜羅的方向劈開一劍,卻擁有劈山倒海的力量。
宮殿倒塌,煙塵彌漫。
九夜羅站在廢墟之上,眼眶中是一片純色的黑。
他道:“太世劍在燃燒你的生命。無所謂麼?”
關小昭道:“在所不惜。”
她如同捕魚的鸕鶿,神識鎖定滑膩而帶有尖利牙齒的遊魚。
但九夜羅從來也不是被捕獵的那一個。他手中沒有任何武器,五指成爪,憑空狠狠一抓,便抓下一片天空。
那一塊天空出現了黑漆漆的破洞,暗紫色的毒瘴凝結成液體,順著破洞流下來。
他道:“我問過你,是否知曉魔界隻有晝沒有夜的原因。”
“事實上,這裏什麼也沒有。沒有日月星辰,沒有綠水青山,沒有陰晴雨雪。你看到的兩個太陽,是上古大魔留下的法寶,形成結界為魔族開辟一片生存之地。”
他將手中的那塊“天空”平裏一甩,變成了一柄槍。
關小昭的劍勢越來越疾,她周身的威壓早已突破化身修士所擁有的極限。槍與劍的來回隻剩下殘影,天上的空洞越來越大,昏暗蔓延。
而當短暫的靜止終於出現時,太世劍劃破九夜羅的肩胛,長|槍卻刺穿關小昭的胸膛——
距離心髒隻差半寸。
鮮血順著手臂流到太世劍上,泛著陰暗的紅光。關小昭扯出譏諷的笑:“你也會手下留情?”
九夜羅突然笑了。這笑意愈發明顯,因著太不符合他的一貫麵貌,竟莫名顯得有幾分純真。
“我並沒有真的想殺你。”
他收起長|槍,蹲在關小昭身邊,說道:“有件事我從未告訴過你,我曾經……”
直到很久以後,關小昭還會偶爾想起,九夜羅當時究竟想和她說什麼。
然而她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
魔族特有的暗色黏稠血液從眼前崩裂開,浸染了所有的顏色——
一枚飛輪從背後紮入他的身體,切斷他的脊背,剖開他的小腹!
——是蕭乘貘。
他手中的飛輪是海心蓮化成,九片刀刃,無堅不摧。
蕭乘貘說道:“我來晚了,阿瑜。”
關小昭腦海中仿佛有什麼立刻崩斷,太世劍從她手中滑落。
她看向九夜羅,他的嘴唇輕微地動了動,便再無聲息。
但是關小昭清晰地聽見了他的話語——“那麼,再見了。”
他究竟死沒死?
這是他的真身——
他應當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