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監生(1 / 2)

三月間草長鶯飛,蘇氏帶著幾位小姐終於換了戰場。原來此時天氣漸暖,熱炕已經坐不住了,再者,常年住在炕燒上,就會有一股子煙熏火燎的糊味兒整天纏在身上散不去。

蘇氏這正房中間會客,兩側間一邊是火炕,供自己冬天起居,另一側屋子裏是床,四姑娘貞怡住著。如今天氣大暖,為了上京時母女們身上沒有惹人嫌的炕燎糊味兒,她們便一齊兒搬到了貞怡屋內。

因貞媛,貞秀和貞怡皆是纏了細腳的,不敢多走路,所以搬東西這些累人的活兒,全是大腳的貞書一人在幹,蘇氏隻管在旁邊指揮。

貞書見蘇氏坐在椅子上替貞怡梳頭,指著外麵的大好春光道:“外麵又暖和又熱鬧,你們在屋子裏捂了整整一個冬天,此時到外麵通通頭蓖一蓖頭上的虱子該多好?”

蘇氏白了貞書一眼,輕聲緩語道:“咱們這裏風土不好,那風刮過來都帶著邪氣,一沾到臉就把個白臉刮成個紅臉,她們幾個我要帶到京城去,不能為了貪看些花花草草,叫風吹成個紅臉蛋兒回京城。”

貞怡叫蘇氏扯著頭發,頭仰了老高,笑道:“我要母親新添的那批流蘇作披帛,到京城定要比過所有人家的姑娘們。”

蘇氏溺笑道:“正是了,那全是給你備的。”

貞書搬完了東西,見貞媛仍不來作繡活,便往她起居的房中尋來。這後院中西邊兩間屋子,貞媛就住在貞書隔壁。她掀簾進屋,見貞媛臨窗坐著望外頭,便問道:“姐姐為何還不去正屋做繡品?”

貞媛也不答言,笑拉了貞書坐下道:“委屈你了,不像這家的姑娘,倒像個粗使丫頭。”

貞書理了理辮子道:“這有什麼,我不願意纏腳,就隻能幹粗活。況且我也願意出出進進幹些粗活,讓我坐在床上捉針,還不如殺了我。”

貞媛垂眸良久不言,歎了口氣,絞著手中一隻新繡的小香包。

貞書問道:“姐姐可是愁自己的親事?”

貞媛已經雙九年華,因蘇氏不願在徽縣為她們姐妹尋門戶配親事,一心屬意京城,是以徽縣中來問的親事,蘇氏皆是統統回絕。

“姐姐該寬懷才是,宋貞玉今年也十六了,她眼看要嫁人,你雖不是嫡出爺們生的,但在宋府中是長女,她不可能越你而先出嫁。”貞書勸慰道:“母親這些日子不是一直與京城通信麼?京中祖母想必也早為你打算好了,你往後嫁在京城,我借著探親也能上趟京城,多好?”

貞媛心思淺淡無城府,稍稍幾句好話就能叫她掃了愁緒的。她將那荷包塞到貞書懷裏道:“你與那童奇生整日往來,也該送件信物給他以示情意。這不眼看端午,我做了個小香包給你,你就當是自己做的,端午節了送給他。”

貞書哎呀一聲,將那香包擲回給貞媛,抿嘴笑道:“他是知道我的,我那裏能繡出這樣的好東西來?”

貞媛重又將香包塞回到貞書手裏,一字一句道:“你雖麵上風風火火,卻也是個沒城府的人。那童奇生雖家貧,如今也是個監生,縣太爺見了他還要行禮。保不齊咱們周圍這些村裏也有別人欲要將女子許配於他的,若你不不功夫籠絡他,叫別人占了先可怎麼辦?”

貞書欲笑又止,半晌才道:“好吧!我聽姐姐的。你想吃槐花不,如今外頭槐串子正結的一簇簇的。你若想吃,我拿個籮替你出去采。”

她見貞媛微笑點頭,自廚房中尋了個籮來,將個辮子往身後一甩,三兩步蹦出了大門。

原來常與她玩的些女孩子們陸續出嫁,如今蔡家寺還能與她一起玩的,也就隻剩個阿香了,而阿香今年也不過十三歲而已。貞書站在阿香家門外喊道:“阿香!快出來,咱們去摘槐花兒。”

喊了半日不見阿香的蹤影,出來的卻是阿香的母親成大媽,她見是貞書,笑道:“宋二姑娘,我家阿香往後不能跟你玩了,要摘槐花你自己去吧。”

貞書道:“為何?”

成大媽道:“過完年她也該說婆家了,如今女子出嫁都要有一雙纖足,若腳纏的好,有些人連嫁妝都不要,爭著娶。所以,她從今往後要在家裏纏足。”

貞書聽了這話,猶如焦雷轟耳般怔了半天,才點點頭道:“哦,我知道了。”

成大媽道:“如今男子娶妻重足不重貌,你也該收心在家纏纏足才好,莫要再整日四處閑逛了。”

貞書皺眉怏怏道:“纏足腳疼不說,往後連路都走不好,出門都要人攙扶著,有什麼好的。”

成大媽搖頭道:“你這孩子雖麵上大了,人心還是個傻的。除了我們這些苦命的莊農人,城裏的夫人小姐們整日都是臨窗繡花,那裏需要走路,再者,她們有丫環伏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輩子就清閑閑享著清福,有什麼好愁的?”

原來雖自古就有女子纏足,但那也不過是將腳形修飾的美觀一些,瘦俏一些而已。這幾年不知從何處興起,女子纏足要將整個腳趾都彎折到腳背下麵,將雙足纏成瘦瘦窄窄尖尖俏俏巴掌大的兩小隻,才算尚品。纏足要生生折斷腳趾,那種痛自然是旁人體會不了的,當初貞媛為了纏足,都曾疼暈過許多次,而貞書正是為了躲過纏足,才自願負擔起家中雜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