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訴你當家的。”安東尼太太在身後喊道。
午飯時,威廉吃完飯又想走——他已經11歲了——他媽媽問話了。
“你為什麼撕壞了阿爾弗雷德。安東尼的衣領?”
“我啥時撕了他的衣領?”
“我不知道啥時,他媽媽說你撕了。”
“噢——是昨天。那個領子早已破了。”
“但你把它撕得更破了。”
“是這樣。我的砸果,贏了他17個——於是阿爾弗雷德。安東尼就喊:”亞當夏娃掐人精,河裏去幹壞事情,亞當夏娃淹死啦,猜猜是誰得救啦?‘我就說:“好,掐你一下。’我就掐了他一下。他像瘋子一樣搶了我的”砸果“
就跑了。我就在後麵追,抓住了他的時候,他一躲,就把領子給撕破了,但我搶回了我的砸果……“
他從口袋裏掏出用根繩子串上的七葉樹果,黑色陳舊的老“砸果”——擊碎了其它十七顆掛在同樣繩子上的砸果,因此這個男孩對自己百戰不敗的功臣感到驕傲。
“得了,”莫瑞爾太太說:“你應該明白你不應該撕別人的領子。”
“唉,媽媽呀!他回答:”我不是故意那麼做的——再說,那隻是一個舊的橡膠領子,而且早就破了。“
“下次,”他媽媽說:“你應該小心些,如果你回家時領子也被撕破了,我也會不高興的。”
“我不在乎,媽媽,我不是有意撕的。”
小男孩子挨了訓,表情很可憐。
“得了——你得加小心。”
威廉慶幸媽媽饒了他,飛也似地跑了。一向討厭跟鄰居鬧糾葛的莫瑞爾太太,覺得她應該給安東尼太太解釋一下,平息了這場風波。
但是,那天晚上,莫瑞爾從礦井回來,看上去怒氣衝衝。他站在廚房裏,四下瞅著,好幾分鍾沒吭聲,然後說:“威廉去哪兒了?”
“你找他幹什麼?”莫瑞爾太太心裏揣測著問道。
“我找到他後,他就知道了,”莫瑞爾說著,“砰”地把他的井下喝水的瓶子摔在碗櫃上。
“安東尼太太找你,胡扯阿爾弗雷德領子的事吧?”莫瑞爾太太冷笑著說。
“別管誰找我。”莫瑞爾說:“我找到他,把他的骨頭揍扁。”
“真滑稽,”莫瑞爾太太說:“你竟相信別人的胡扯,想和母老虎站在一起冤枉你兒子。”
“我要教訓他,”莫瑞爾說:“我不管誰的孩子,他不能隨便去撕別人的衣服。”
“隨便撕別人的衣服!”莫瑞爾太太重複了一遍,“阿爾弗雷德搶走了他的‘砸果’,他就去追,無意中抓住了他的領子,那個孩子一躲閃——安東尼家的孩子都會這麼做。”
“我知道!”莫瑞爾恐嚇地喝道。
“你知道,別人告訴你之前,你就知道。”他的妻子挖苦地回敬道。
“你別管,”莫瑞爾咆哮著,“我知道該怎麼辦。”
“可不一定,”莫瑞爾太太說:“假如有的長舌婦挑撥你去打你的兒子怎麼辦?”
“我知道。”莫瑞爾重複。
他不再說話,坐在那裏生悶氣。突然間,威廉跑了進來,說道:“媽媽,我可以吃茶點嗎?”
“我讓你吃個夠!”莫瑞爾太太說:“看你醜態百出的樣子。”
“我如果不收拾他,他豈止醜態百出。”莫瑞爾從椅子上站起身,瞪著兒子。
在威廉的這個年齡,他算是身材夠高大的了,但他非常敏感,這時已臉色蒼白,惶恐地看著父親。
“出去!”莫瑞爾太太命令兒子。
威廉傻傻地沒動。突然,莫瑞爾捏起拳頭,彎下腰。
“我要湊他‘出去’!”他像失去理智似地喊。
“什麼!”莫瑞爾太太喊道,氣得呼呼地喘:“你不能隻聽她的話就打他,你不能!”
“我不能?”莫瑞爾喊著,“我不能?”
他瞪著孩子,向前衝去,莫瑞爾太太跳起身來攔在他們中間,舉著拳頭。
“你敢!”她大喊。
“什麼?”他喊道,愣了一會,“什麼?”
她轉過身來對著兒子。
“出去!”她生氣地命令他。
男孩好象中了她的魔法似的,突然轉身跑了。莫瑞爾衝到門口,但已晚了。他轉回身來,盡管他的臉滿是煤灰,仍然氣得發白。但現在他的妻子更是怒火衝天。
“你敢!”她聲音響亮地說:“你敢碰這個孩子一指頭,老爺,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他害怕她,隻好生氣地坐下。
孩子們長大了,不再讓人操心。莫瑞爾太太參加了婦女協會。這個協會是附屬於批發合作社的小型婦女俱樂部,協會每星期一晚上在貝斯伍德合作社的雜貨鋪樓上的一間長屋裏聚會,婦女可以在那裏討論合作社的好處和其他一些社會問題。有時候,莫瑞爾太太也看看報。孩子們每每驚奇地看到整天忙著家務的媽媽坐著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凝神沉思,時而批閱書冊,然後繼續書寫,不禁對母親懷有深深的敬意。
不過,他們很喜歡這個協會,隻有在這件事上他們沒有埋怨它搶走了他們的母親——一半因為母親從中享受到快樂,一半因為他們受到一些優待。一些心懷敵意的大丈夫們稱這個協會是“咭咭呱呱”店,即說閑話的店,他們感覺妻子們太獨立了。從這個協會的宗旨上說,這種感覺也許是正確的,女人們應該審視一下她們的家庭,她們的生活條件,從而發現生活有許多缺憾。礦工們發現他們的妻子有了自己新價值標準,感到非常恐慌。莫瑞爾太太在星期一的晚上總是帶來很多新聞,因此,孩子們希望母親回來的時候,威廉在家,因為她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很多事。
威廉十三歲時,她給他在合作社辦公室裏找到一份工作。他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坦率真誠,相貌粗獷,長一雙北歐海盜般的藍眼睛。
“為什麼讓他去坐冷板凳?”莫瑞爾問,“他隻會把褲子磨破,什麼也掙不到,剛去多少錢?”
“開始掙多少沒關係。”莫瑞爾太太說。
“不行!”讓他跟我去下井,一開始我可以輕鬆地每周掙十個先令。不過,我知道,在凳子上磨破褲子掙六先令,還是比跟我下井掙十先令好。“
“他不能去下井,”莫瑞爾太太說,“再別提這件事了。”
“我下井沒關係,他下井就不行啦?”
“你母親讓你十二歲下井,這並不意味著我讓我的孩子也這麼做。”
“十二歲?還沒到十二歲呢!”
“管你幾歲!”莫瑞爾太太說。
她以有這樣的兒子而驕傲。他去了夜校,學會速記,到他十六歲時,除了另外一個人,他已經是當地最好的速記員和簿記員了。後來,他在一家夜校教書。但他的脾氣大暴躁,要不是因為他的熱心腸、大塊頭保護著他,真不堪設想。
所有男人幹的事——好事——威廉都會。他跑起來快得像風,十二歲時,他在一次比賽中榮獲一等獎,一個鐵砧形狀的玻璃墨水瓶,神氣地擺在碗櫃上,這給莫瑞爾太太莫大的喜悅。孩子是為她而跑的,他拿著那個獎品飛奔回家,氣喘籲籲地說:“看,媽媽!”這是他給她的第一件真正的禮物,她像皇後一樣接過了它。
“真漂亮!”她驚歎。
於是,他開始雄心勃勃,想把所有的錢都給了母親。他每星期掙到十四先令,她給他兩先令。由於他從不喝酒,他覺得自己很富有,便和貝斯伍德的中產階級有了來往。小鎮上地位最高的是牧師,然後是銀行經理、醫生、商人,還有煤礦老板。
威廉相交的有藥劑師的兒子、中學校長、商人。他在技工禮堂打彈子,竟然不顧母親的反對去跳舞。他沉迷於貝斯伍德所有的活動,教堂街六便士的便宜舞會、體育運動、打彈子,無不躬親。
保羅常聽威廉描述那花枝招展的少女們,但大部分就像摘下的花朵一樣,在威廉心中隻活上短短兩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