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移情別愛(1 / 3)

第三章 移情別愛

接下來的這個星期中,莫瑞爾的脾氣簡直讓人不能忍受。像所有的礦工一樣,他非常喜歡吃藥。更令人奇怪的是,他常常自己掏腰包買藥吃。

“你給我帶一劑芳香酸。奇怪,家裏竟然一口藥也喝不上。”

於是,莫瑞爾太太給他買了他最喜歡喝的芳香酸,他給自己煮了一罐苦艾茶。

閣樓上掛了成捆的幹草藥:有苦艾、芸香、夏至草、接骨木花、蕪萎菜、蜀葵草、牛膝草、蒲公英和矢車菊。平常爐邊鐵架子上總是放著一罐他要喝的藥汁。

“好極了!”他說。喝完了苦艾茶之後咂著嘴唇說。“好極了!”他還慫恿孩子們嚐一嚐。

“這比你們任何一種茶和可可都好喝。”他發誓說。但孩子們沒有嚐。

然而這次他得的是腦炎。無論藥片、藥酒,還是草藥,都無法治好“他討厭的頭疼”。自從那次他和傑裏去諾丁漢途中在野外睡了一覺後,他就一直不舒服。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喝酒,發脾氣,現在他覺得病入膏盲。莫瑞爾太太隻好護理他這個最難侍候的病人。不管怎麼樣,她從來沒有想讓他去死。除去他能掙錢養家之外,她內心深處還是對他有一絲眷戀的。

鄰居們對她也非常好,偶爾有人會叫孩子們去吃飯,有人替她幹些樓下的家務活,也有人會照看一天嬰兒。但不管怎麼樣,這個病也是個大累贅。鄰居們也不是每天都來幫忙的。那樣,她就得同時照顧小孩和丈夫。收拾屋子,做飯,什麼都得幹。她筋疲力盡。但她還是盡自己所能地幹。

錢也隻是剛夠全家用度。她每星期從俱樂部裏得到17先令。每個星期五,巴克和其他朋友們會均出來一份錢給莫瑞爾的妻子。而且,鄰居們給她煮肉湯,給她雞蛋,以及類似的零用品。如果這段時間沒有他們的慷慨幫助,莫瑞爾太太隻好借債,那會把她拖垮的。

八個星期過去了,幾乎沒有希望的莫瑞爾病情有了好轉,他的體質很好。因此,一旦好轉,很快就會複原的。不久,他就能在樓下活動了。他生病期間,妻子有一點寵慣他。現在他希望她能繼續那樣,他常摸著腦袋,撇著嘴。裝出頭疼的樣子。

但這些騙不了她。起初她隻是暗自好笑,後來就很不客氣地罵他。

“上帝啊。別這樣哭哭啼啼的!”

這有一點傷害他。但他仍繼續裝病。

“我不是一個好哄的小娃娃。”他的妻子簡短地說。

為此,他生氣了,像個孩子似的低聲罵著。後來,他不得不恢複他的正常語調,不再嘀咕。

不過,家裏這一段時間比較太平。莫瑞爾太太對他多了份容忍,為此他喜不自禁。而他像個孩子似的依賴她,他們倆彼此都沒意識到,她對他的寬容是因為她對他的愛在漸漸消失。不管怎麼樣,在這之前,她的心目中,他仍是她的丈夫,仍是她的男人。她多少還有點同甘共苦的感覺,她的生活依靠著他。這種愛的凋零是潛移默化不易察覺的,但愛情畢竟在衰退。

隨著第三個孩子的出生,她不再與他無謂地爭執。對他的愛就像不會再漲的潮水離他而去。此後,她幾乎不再想他了。而且離他遠遠的。不再覺得他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隻是她周圍環境的一部分。她不再計較他的言行,完全讓他自生自滅。

接下來的這一年,他們之間的感情處於無可奈何,悵然若失的境地,就像人生的秋季。妻子拋棄了他。雖然感到有缺憾,但是還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把愛情和生活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他象個無價值的苦殼。像許多男人一樣,他或多或少接受了這種現象,把位置讓給了孩子們。

在他恢複期間,倆人都曾努力重溫他們的婚後頭幾個月的溫情。實際上,他倆的情感已經煙消雲散了。孩子們已經上了床後,他坐在家裏,她在做襯衣,要做孩子們的衣服。每逢這時,他就給她念報,慢條斯理地讀著,象一個人在扔鐵環似的。

她常催他快點,預先告訴他下麵估計是什麼字。而他總是謙恭地接過她的話繼續往下讀。

他們之間的沉默很特別,會聽到她的針發出輕快的嗖嗖聲。他吸煙時嘴唇發出的很響的“啪啪”聲,還有他往火裏吐唾沫時爐子冒熱氣的聲音。於是,他開始想威廉,他已經是個大男孩子。在班裏是拔萃的,老師說他是學校裏最聰明的孩子。

他想象他成為一個男子漢。年輕、充滿活力。這給她的生活燃起了一縷希望之火。

莫瑞爾孤孤單單地坐在那兒,沒有什麼可想的,隱隱感到不自在。他在內心盲目與她交流,或發現她已離他遠去,他體驗到空虛,內心深處一片空白,一片渺茫。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久,他在這種氣氛中再呆不下去了,他的這種情緒也影響了他的妻子。他倆都覺得他們單獨在一起時,連他們的呼吸都有一種壓力。於是,他上床睡覺了。而她樂得獨自一人,邊幹活,邊思考,邊消磨時間。

此時,另一個孩子出生了。這是當時正在疏遠的父母在短暫的和平日子的結晶。

這個小孩出生時,保羅才十七個月,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有一雙深藍色的好奇的眼睛,微微皺著眉頭。最小的這個孩子仍是個漂亮而健康的男孩。莫瑞爾太太知道自己懷孕後,感到非常為難。一方麵由於經濟原因,另一方麵因為她不再愛她的丈夫了。不過,對孩子倒沒什麼可後悔的。

他們叫這個小孩亞瑟。他很漂亮,滿頭金色的卷發。而且,生來就喜歡他的父親。莫瑞爾太太對此很高興,聽到這個礦工的腳步聲,孩子就會伸出小手搖搖擺擺地歡呼。如果莫瑞爾心情好,他就會立刻用熱情、柔和的聲音回答。

“怎麼了,我的寶貝。我馬上來。”

他一脫下工作服。莫瑞爾太太就會用圍裙把孩子裹好。然後遞給他爸爸。

有時候,父親的吻和逗弄,給孩子臉上沾滿煤灰。當她抱回孩子時,不禁驚呼:“小家夥成什麼樣子了!”這時,莫瑞爾就會開心地大笑。

“他是一個小礦工。上帝保佑這個小家夥。”他大聲說。

當心裏有著孩子和丈夫時,她仿佛覺得生活充滿歡樂。

威廉長得更高更壯了,也更活潑了。而保羅十分文弱安靜,愈加清瘦,如影子般地跟著媽媽。平時,他也好動,也對別的東西非常好奇,有時他意氣消沉悶悶不樂。這時,母親就會發現這個三、四歲的男孩在沙發上流淚。

“怎麼啦?”她問。卻沒有回答。

“怎麼啦?”她有點生氣她追問著。

“不知道。”孩子抽咽地說。

母親又哄又勸地安慰他,但沒用,這讓她忍無可忍。這時父親總是不耐煩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喊:“他要再哭,我就打得他住口。”

“這不關你的事。”母親冷冷地說。然後,把孩子領到園子裏,把他重重地放在椅子上,說:“現在哭吧,苦命的家夥。”

落在黃葉上的蝴蝶吸引了他,或者他自己哭著睡了。保羅的憂鬱症不常發生,但在莫瑞爾太太心裏投下了一塊陰影。因此她在保羅身上操的心更多一些。

一天早晨,她朝河川區巷道張望著等待賣酵母的人。突然,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她,原來是瘦小的安東尼太太,她穿著一身棕色絲絨衣服。

“嗨,莫瑞爾太太,我要給你說說威廉的事。”

“噢,是嗎?”莫瑞爾太太回答。“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

“他從後麵抓住了我的孩子,撕了他的衣服。”安東尼太太說:“這還了得。”

“你家的阿爾弗雷德和威廉一樣大呀。”莫瑞爾太太說。

“是一樣大。但那也不能扭著別人的孩子,撕人家的衣服。”

“好。”莫瑞爾太太說:“我不會打孩子的。即使打他們,我也要讓他們說明原因。”

“發生這樣的事,應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才是。”安東尼太太反駁道。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莫瑞爾太太說。

“你的意思是我在說謊?!”安東尼太太喊了起來。

莫瑞爾太太走了,把門也關上了。她端著杯酵母的手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