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元殿外是無盡的黑暗,沒有燈光,沒有光明,讓人冷的害怕。殿內亦無一絲的溫暖,隻有恐懼迷惘的未來,在等待著的陳舒,還有載湉那奄奄一息的呻吟聲,陪著她。
那麼此刻,她隻能化作那一絲的溫暖,令載湉感到一絲的光明。
軟禁十年,除了黑暗,隻有黑暗。這麼多年生活在黑暗裏,他該有多麼的迷茫和恐懼。包裹他的是那深邃的黑暗,蠶食他的是那高高的皇權,剝奪他的是那老謀深算的慈禧。
夜深了,月色慘淡的揮灑在窗外,荒寂的湖麵在冰冷的月光下,照出無數個詭秘的暗影,遠遠望去猶如幽寂的亡靈鬼魅,露出一張張邪惡的笑臉。
靠在陳舒懷裏的載湉,抬起鮮血染紅的手,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艱難的打開那張紙,低聲問:“這個是不是你留下的?”
陳舒擦了一下模糊的雙眸,接過他手中的紙,看了一會,不解的問:“這怎麼會在你這裏?”看著紙上七七寫的字,她深深的親吻他的額頭,低聲道:“載湉,當年我們分開之前,你給我留了一個女兒,她叫七七,今年八歲了,一直在北京。”
說完,她焦急的掏出隨身攜帶的那張七七的照片,遞給他看,笑道:“你看,這是我們的女兒,她長得像我,性子卻像你。她一直等在宮外,等著見她心中的大英雄阿瑪。”
然而,他卻沒有說話,輕輕的閉上眼睛。他真的累了,此刻的他,油盡燈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女兒,他有女兒,他有些激動,他好想看一眼他們的女兒,可是他卻仿佛看見黑白無常走了進來。
他拚勁了全力,和黑白無常作鬥爭,請求他們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想和她再說一句話。
陳舒猛地一下大驚,放下手中的照片,低下頭看著他,大聲的呼喚他,在他耳邊,叫道:“載湉,不要離開我,我沒有你,我不能活。載湉,你還沒有見到七七呢。他是你的女兒,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們。”
她一遍遍的大聲呼喚,想要從黑白無常手中搶奪他,然而那都是徒勞無功。為了叫醒他,她一個勁的親吻他,向他傳遞自己的愛,傳遞自己的溫度。一麵又是大聲的呼喚他,搖晃他的身體,希望請他再次睜開眼睛。
她不能沒有他,若是他就這麼走了,她該怎麼辦。他還沒有見到她的女兒,那是她為他生的女兒,那是他唯一的女兒。他想著多年,盼著多年的女兒。
突然,他動了一下,感受到她正在親吻自己,用力睜開眼睛,笑了笑,低聲道:“舒爾,不要害怕,不要哭。我們說過,即使不能相伴,我也會在我們到過的每一個地方,默默的陪著你。這是你曾經告訴我的,我都記得。”
這句話,他不僅用盡了全力,也耗時許久。聲音低到不能再低,若不是她趴在他的唇邊,她是聽不見的。可是她除了哭,還是在哭,眼看著他就要消失,她痛不欲生,想要抓住他,卻沒有那個能力。
他拚勁全力抬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撫摸她的每一寸肌膚。回想第一次見到她的畫麵,她的笑容,她的話語,還有她那回眸一笑,令他從此隻為她心動。後來他們相伴,每日都是幸福的。
他好懷念那樣的日子,隻是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模樣,好想替她吻去淚水,可是他卻做不到。
他仿佛見黑白無常正拿著鐐銬,站在她的身後,正在催促著他。他用微弱的一點眼光,向他們乞求,請再給他一點時間,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想再陪她一會,哪怕就是靜靜的陪著她,也好。
她低頭親吻他,感受他那最後的一點點溫暖,她明顯的感覺到他還有生命,他還想回應她的。
漸漸的,他撫摸她臉頰的手,無聲的垂了下去,他的吻不再回應她。
那黎明似的雙眸也在她不經意間,悄悄的合上。他似是帶著幸福的微笑離去,然而他也是帶著一生的遺憾,痛苦的離去。
他起身走到黑白無常身邊,看著她趴在自己的懷裏,想要去擁著她,可是卻觸碰不到她。
接著他被無情的黑白無常帶走,他瘋狂的大聲呼喊,“舒爾......”
感受不到他的回應,她猛地一下抬起頭,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大聲的呼喊他,搖著他的身體,晃動他的腦袋。
“載湉,載湉,你不要離開我......我求求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我求求你,再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舒爾,我是你的小珍兒呐!”
“載湉,求求你睜開眼睛,我求求你了,再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吧......”
然而載湉隻是靜靜的躺在那兒,不再笑,不再說話,不再動一下。也不願再睜開眼睛,看這個無情的世間。
他走了,靠在她的懷裏走了。
初冬的寒氣,一點點的帶走他的體溫。冰冷的月光,連無情的黑夜也悄悄的帶走。
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她仰天大吼一聲,“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