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棄嬰(1 / 2)

80年代末,山區的荒野裏經常會出現一些棄嬰。

那個年代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伴隨的是貧富差距迅猛擴大,在某些二三線城市裏,企業改製引發的下崗浪潮,讓很多人的生活反倒不如了以前。

而那個時期,恰是計劃生育最嚴格的時候,超生罰款的數額相對於收入是個天文數字,甚至還會遭受強製結紮。

這就導致了大量的棄嬰現象。

有些父母是為躲避計劃生育的罰款,將好好的嬰兒放在福利院門口,被收養後變成了孤兒。

有些嬰兒則是出生帶病,沒錢治療就被父母偷偷扔在山上的荒野,被人發現的時候早已成了屍骨,這種地方被當地人稱作“娃娃坑”。

據說撞見娃娃坑的人,會被怨魂纏身,厄運連連。

風鈴就是從娃娃坑裏撿回來的,這事說起來還有些奇怪。

那是1988年的6月,北方收麥子的時節,當年我們那裏還是用鐮刀割小麥的,幾乎是零自動化,農忙起來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所以學校裏有個特殊的假日,叫做“麥假”,就是早於暑假之前,專門為收麥子放得十天假,估計你們多數年輕人沒聽過。

當時我7歲,上小學二年級,麥假在家幫著父母打雜務農,忙裏偷閑,就和表哥跑到梯田附近的水渠上玩。

說是水渠,其實裏麵並沒有水,起碼我長這麼大以來沒見過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荒草和野果,是小孩子們嬉戲玩鬧的聖地。

我和表哥剛上到水渠的土嶺上,正準備往下跳,幾乎同時看到了底下有一個繈褓,小小年紀的我們並不在意繈褓,而在意的是繈褓邊上的玩具槍。

想當年我們山裏孩子的玩具,除了玻璃球就是自製的彈弓、陀螺什麼的,偶有進城看到玩具槍,也是隔著店門垂涎三尺。

表哥雖然隻比我大一歲,膽子卻比我大了不止十歲,用我們當地話來說就是“混頭”,從小惹是生非膽大包天,看到玩具槍簡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二話不說就要去拿。

被我一把拉住了,理由是父母不讓碰這些東西。

因為我之前摘野山棗的時候,撿到過棄嬰的隨身物,是一個撥浪鼓,我興奮地舉著它搖啊搖、搖啊搖地跑回了家。

進門就被父親暴揍了一頓。

然後大晚上的拉著我把撥浪鼓送回了原處,還讓我磕了三個響頭,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撿任何東西回家。

可表哥根本就不聽我的勸告,愣是跳了下去,信誓旦旦地說,就在原地玩一玩還放回去。

以我對他的了解,到手的東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所以我也跟著他跳了下去,趁機也玩一玩垂涎已久的玩具槍,反正是表哥撿的,與我無關,有他背這個黑鍋,我又何樂而不為。

表哥跑得快,到棄嬰跟前的時候我離他還有十來米遠,看他略顯吃力地拿起玩具槍,想都沒想就扣下了扳機。

然後“砰”的一聲巨響,表哥嚇得一個後仰蹲坐在地上,槍應聲落地,我也被嚇得一哆嗦,定在原地止步不前。

我被嚇到不僅僅是因為那是一把上了膛的真槍,而是伴隨著槍聲響起的嬰兒啼哭聲,那個繈褓裏的孩子竟然是活的。

這聲槍響驚到了梯田裏收麥子的大人們,紛紛循聲而來,表哥被大人拉起來的時候,依然麵色蒼白沒回過神來,畢竟是八歲的小孩,膽子再大也不敢扣真槍,而且還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扣響的。

這件事情在後來傳成了一段“佳話”,以至於長大後我還經常拿此事來調侃他,說我小時候連玩具槍都沒摸過,他倒好,直接玩起真槍了,咋不去鬧革命呢。

當時大人們圍著棄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大概意思是說撞見娃娃坑要倒黴運,沒人原意管此事,甚至有些迷信的大老粗們,還提議將嬰兒燒了,簡直是狼心狗肺。

要是現在的話,警察和媒體幾分鍾就會趕到,可當年這種事情見多了,人們也沒有報警的意識,就算想報警,在我們當地山區也找不到一部電話。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父親一向忌諱此事,卻在眾人們說要燒掉嬰兒消災的時候,主動抱起了繈褓。

既然有人主動來頂這顆雷,村民們還是挺感激的,紛紛讚揚我父親,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嘛,況且倒黴也輪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