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寡婦,他們叫我寡婦清,聽說巴郡也有個寡婦和我同名,不過她是個身負萬貫家業的商賈,就連皇帝也為她建了個懷清台,而我隻是個普通的農婦。
夫君是個死士,沒有名字,那一年趙國破滅在即,他離開家門,我便再沒見過他。
我懷著身孕,踩著戰後遍地的屍骨和鮮血,忍著腸胃翻攪的痛楚,輾轉問了許多人,可是關於夫君的下落,他們都緘口不言。
直到有一天終於有人告訴我,夫君為了護住趙國最後的希望——公子嘉,永遠留在了代地……
臨盆前,我從邯鄲一路徒步走到代地,翻遍了那裏每一個地方,竟連夫君的一塊骨頭也沒能帶回來。
路上我在熱心阿姑的幫助下產下了夫君的孩子,阿姑說多虧我懷著小家夥的時候四處走動,所以生產很順利,隻是吃得不好,孩子太瘦,生下來就有些虛弱,還帶了病。
其實夫君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我懷了身孕,我也不敢告訴他。
若是他知道,去的時候會有顧慮罷?
看不到夫君的屍骨,我便總覺得他還活著,雖然很多人都笑我癡人說夢。
我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叫子歸,沒有讀書人的那些講究,僅僅隻是——盼他歸來……
我和子歸在邯鄲一過就是七年,為了子歸的病,家裏的錢財早已用光,就連夫君留下的最後一塊玉我也狠心賣了出去。
其實玉原是一對,夫君拿一個,我留一個。
後來我去給大戶人家洗衣服。
初冬的時候,手腳泡在冰涼刺骨的水裏還隻是凍得沒了知覺,然而到了隆冬,手上長滿了凍瘡,連手指動一動都是困難,可是子歸還等著我拿到錢給他看病……
我還給人割草喂牲畜、做飯、製衣服……唯獨有一樣,我絕不給別人暖床。
“裝個甚貞潔?你還真當陛下也會給你修個懷清台?”別人拿巴郡的寡婦清羞辱我,我早就習慣了。
其實寡婦再嫁是件非常光彩的事情,會被鄰裏當作好女人。很多人都看上我勸我再嫁,但是我沒有點過頭。
後來被人纏得狠了,我便拿刀劃了自己臉,雖然當時很痛,但看著子歸淚眼汪汪地給我呼呼說不痛的時候,我就真地不覺得痛了。
好在那之後就再沒有人來纏我。
今天我賣了邯鄲的房子,帶著子歸踏上了去桑海的路。因為大夫說,桑海冬季氣候宜人,比苦寒的趙地好太多,或許能讓子歸熬過這個冬季……
“阿母,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桑海。”
“是去找阿翁嗎?”
看著孩子蒼白的小臉,我不忍心說出實情,所以微笑著摸摸他的頭違心答道:“是。”
我們從初秋開始長途跋涉,照顧到子歸的病情,一路走走停停,終於趕在入冬前到了桑海。
“阿母,阿母,齊國真的比邯鄲還要有趣呢。”
“噓,子歸,你記住,沒有什麼齊國了。”
我的孩子很懂事,縮了縮毛茸茸的小腦袋,腮幫子鼓鼓地吹了一口氣,衝我笑:“阿母,子歸錯了。”
我搖搖頭,揉揉他有些幹黃的頭發道:“子歸好乖,不過阿翁不在臨淄,聽好心大夫說在桑海。”
我又騙了子歸。
其實臨淄氣候也很適宜,隻是我的錢不夠我們母子在這裏生活,畢竟這裏是齊國的舊都嗬。
“好,那就……那就不留在這裏了,阿母我們快趕路罷。”
幾天後。
桑海雖然沒有臨淄商賈往來,行人如織的盛況,卻也算是個富庶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