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的大公子呀,我也是一時急火攻心,那些個氣話,你大人大量可千萬別往心裏去,你說這天底下哪個當娘的,不把閨女當成心頭的肉啊?我知道公子你是正派人,但眼下這個樣子,換了是誰,都得往歪處想不是?杏兒這丫頭啊,脾氣是有點怪,但可不是公子你想的那樣……”

“出去!”楚離臉一沉。錢花到位了,就沒必要再跟她客氣了。

“杏兒姑娘,你娘,不會真是剛才那個人吧?”

噗嗤一聲,杏兒笑了,但琴聲卻依舊未停。

“杏兒姑娘,恕在下冒犯,姑娘你在這青樓之中,為何不曾破身?”

“因為我娘告訴我,我爹會回來帶我走。”

“你爹?”

“敢問公子,你剛才吟的那闕詞,是何人所作?”

“你覺得,那闕詞,是你爹寫的?”

“我娘說,識得這支曲子的人,隻有我爹。”

“你娘也是這煙花中人?”

“嗯!”杏兒點頭。

說到這,楚離已經知道杏兒是誰了。

師妹。

但是,師傅為什麼沒回來接他女兒呢?

莫非就他不知道自己有了女兒?

那他又為什麼沒再回到京城,替自己深愛的女人贖身呢?

那老色鬼有那麼多的銀票,足夠把這母女倆買回來,讓她們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他雖然每天在妓院瀟灑,雖然最後竟然死在了這種事上,但是,他每天都在彈奏那首《君莫離》,這已經足以證明他有多愛那個女人。

就算他在京城惹了官司不敢回來,但他已經毀了容,誰又能認得出他呢?

他當年究竟是惹出了多大的官司,才會連如此深愛的女人都都棄之不顧?

“杏兒姑娘,你娘,現在何處?”

“我娘……已經不在了……”杏兒眼圈泛紅,“但她堅信,我爹一定會回來!直到她臨終前,還在念叨我爹的名字!”

“你爹叫什麼?”

“呂柯,字天麟。”

呂柯,難道這就是老色鬼以前的名字?

他改名換姓還毀了容,是因為惹了官司,還是另有隱情?

“公子,莫非,你認識我爹?”

“不!不認識。”楚離一笑,“你相信你娘的話嗎?”

“信。”

“可是你爹一直沒回來。”

“我娘說,我爹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重情意的正人君子,他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楚離沒再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君子的定義是什麼?如果梁上君子也能算君子的話?

若按照平民百姓對君子的理解,首先應該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而那老色鬼幹的卻偏偏是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行當,跟君子二字,絕對是一點邊都沾不上。他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從縣城到省城,就沒有他沒睡過的妓女;他不但以行竊為業,更勾結貪官汙吏徇私枉法,按他自己的話說,甚至還殺過人,如果這樣的人也算君子,那什麼樣的人才是小人?

這些,還都是次要的。

關鍵是,自己已經親手把那個聲稱一定會回來的君子裝進了棺材,埋到了三尺厚的黃土之下。

此時此刻,楚離真的很想告訴杏兒,自己那個老色鬼師傅,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她日夜期盼的君子爹,這個人留給自己很多銀票,足夠替她贖身。

但是,老色鬼的聲音卻依稀回蕩在自己的耳邊: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楚離也不知道,但就是有種感覺,不能說。

記得小時候,師傅曾經問自己:知不知道當初為何會出手救你?

當時自己的猜測是師傅很善良,說實話,這個理由連楚離自己都不信。

後來師傅說出這麼一句話:隻有注定要被追殺的人,才不怕被追殺。

一直以來,楚離都不明白師傅的意思,但此時此刻似乎是頓悟了:“有些事,不管過去多久,不管相隔多遠,最後注定會有個了斷”,這絕不是那老色鬼的酒後屁話,而是他拋妻棄女的唯一緣由。他很幸運沒有等到那個注定會來的“了斷”,但自己一樣不能讓這個了斷,發生在杏兒身上。

在弄清師傅的底細之前,絕不能讓杏兒跟那個老色鬼,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這個道理,放在自己身上也一樣適用。誰知道那些賊心不死的,曾經殺死自己老爹的黑衣刺客,會不會在某個晚上再一次拎著刀闖進屋子亂砍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