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第七章.

1

清早,電話鈴聲大作。

“古力,莉莉安在你那嗎?”是王波的聲音。

我猛然想起有四五天沒和莉莉安聯係了。

“沒有,怎麼了?”

“我找不到她,她沒去上課,手機又關機。”

這個丫頭不會又去做什麼好事了吧,我心想。

“你找她什麼事?”我問。

“就是第二場募款演出。陳長老指名要莉莉再表演個節目,他說,大家的反響很好。”

“陳長老讓我轉告莉莉,沒有新節目,再表演上次的那支舞也可以。”

“演出什麼時候舉行?”

“下個禮拜五晚上。”

“時間這麼緊,現在告訴她會不會太遲了?”

“我和她說過一次,她沒同意。”

“那我覺得,你就不用和她說了。”我奉勸王波。

莉莉安極少拒絕別人,既然她一口回絕,就說明她是打定主意了。

“我也知道她的脾氣。但是陳長老昨晚又和我提起,他前後已經說了三次了,我也是盛情難卻,誰叫我是莉莉的老師呢。”

“那我聯係她看看。”我答應王波幫忙勸勸莉莉安,但沒打算付諸行動。

可是,我和莉莉安的確是好久沒見了。手機聯係不上,我就試試其他途徑。

“莉莉安,幾天不見,你怎麼變醜了?”在大學對麵的咖啡館裏,我見到了“失蹤”的莉莉安。

她在一個靠窗的桌子邊悠閑地上網,白色的蘋果電腦不時發出嘀嘀嘀的響聲。

她好像沒聽到我的揶揄,仍埋頭和網上好友聊天。

“喝什麼,自己點啊。”她衝我揮揮手。

“莉莉安,你知不知道,王波老師為了找你都去掛急診了!”我壞笑著低聲說道。

“啊,什麼?”莉莉安驚呼一聲,驚恐地抬起頭來。

我笑而不語。一個係著白色圍裙的女服務生走過來:“先生,要喝什麼?”

“一杯摩卡,謝謝。”我答道,從身上掏出煙盒,拿了一支。

“你開玩笑的吧?”莉莉安瞅了一眼女服務生的背影,緊張地看向我,不肯定地說。

我把煙夾到兩指間,大拇指抵住下巴,注視著她,並不急於告訴她答案。

“是不是啊?”莉莉安的小臉漲紅。

我忍住笑意,嚴峻地說道:“你說呢?”

“糟了,那怎麼辦?”莉莉安變得坐立不安,“我也是沒辦法……”

“才出此下策是吧?”我接著她的話說道。

莉莉安安靜下來,疑惑地盯著我。

“Bazinga!”

我大笑著蹦出這個詞。

莉莉安吃了一驚,隨即麵露慍色:“你謝耳朵上身啊!”

“生氣啦?”我問道。

“你說呢?”莉莉安重施我的故技,把頭扭到一邊。

這回輪到我緊張了。

她偷偷地看了我幾眼,估計我已受到良心的譴責,就輕輕地說道:“那就是說,王波老師沒事了。”

“害我擔心死了。”莉莉安又開心起來。

女服務生把我的摩卡送來了。我把未點燃的煙放回煙盒,然後撕開桌麵上所有的糖包,倒進了咖啡杯。

“古力,咖啡不適合你。”每次看到我瘋狂加糖,莉莉安都會這樣說。

我拿著湯匙攪拌著,慢條斯理地說:“可是我喜歡咖啡,咖啡因能提神,糖分使人心情愉悅。”

莉莉安表情複雜地抿了一口自己的黑咖啡,並沒打算和我爭辯。但是,我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確實,我不懂咖啡。

“你為什麼拒絕參加演出?”我喝了一大口自己調製的甜咖啡,問道。

莉莉安沒精打采地說:“沒心情。”

“一想起演出我就會聯想到英子阿姨。”莉莉安垂下眼簾。

“嗯,怎麼想就怎麼去做。王波老師那方麵,就交給我來解決。”我安慰她。

“王波老師是不是像你說的在到處找我?”莉莉安不安地問道。

“不是和你說了,是Bazinga嗎?”我騙她。

莉莉安滿懷歉意地說:“可是,我還是很不好意思,我拒絕了他們兩次,陳長老的語氣是這麼誠懇。”

“那你能說服自己嗎?”我反問她。

莉莉安斷然地搖搖頭:“我做不到。”

“那就這麼辦。”我喝幹杯裏的咖啡,說,“索性那天的演出也不要去看了。”

“為什麼?”莉莉安明知故問。

我說:“你不是要避開他們嗎,手機關機,課也不去上,差點連我都找不到你。所以呢,等這件事情過了,你再出現,他們就不記得這碼事了。”

“人們是很容易遺忘的。”我評論道。

莉莉安關掉筆記本電腦,躊躇地說:“也許吧。”

2

星期五晚上,莉莉安又改變了主意。

“我想,我們還是去看看吧。”她說。

“現在嗎?”我看了看手表說,“七點了。”

“馬上出發還來得及。”莉莉安拉著我的手臂懇求道。

此時,我和她正在逛大學路的夜市,我的手裏還端著一盒香噴噴的辣年糕。

我們飛奔著去趕到教堂的公交車,總算在七點半到達那裏。

“希望我還能幫上點忙。”莉莉安愉快地說,和我快步走向教堂大門。

台階兩旁站了一些迎賓的人,我們經過時,有人喊了一句:“哈利路亞,讚美主。”

“哈利路亞,讚美主。”莉莉安回應道。

到大門時,我看到門邊的一個腦袋迅速地縮了回去。

“莉莉安,你看那是什麼人?”我問身邊的莉莉安。

“誰,在哪兒?”莉莉安四處張望。

“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我說。

我們走進小廳,裏麵隻有幾個穿著橙色T恤的同工守著崗位。

大堂裏的演出正進行到高潮部分,吉他手彈奏出攝人心魄的旋律,快節奏的鼓點震撼全場。

“我去前麵找王波老師,我們演出結束的時候在教堂門口見。”莉莉安說完就穿過人群往台前走去。

我就站在大堂門口觀望,反正我的視力5.0,遠一點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又能避免擠在一堆人中間聞汗臭味。

莉莉安在舞台邊找到了把長發紮成馬尾的王波,兩個人咬著耳朵,王波親熱地攬著莉莉安的肩,莉莉安則靦腆地笑著。

不一會兒,兩人就被黑壓壓的人頭淹沒了。

音樂戛然而止。

陳長老邁著方步走上舞台,他的手裏多了一根嶄新的金屬拐棍。

他在話筒前站定,莊重地望著台下竊竊私語的人群。

“現在,我代表新區教堂長老會,借這個歡樂的時刻,宣布一件事。”

“一件喜事。”他著重道。

他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仿佛年輕了十幾歲。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們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來翻新教堂了。”陳長老宣布道,聲音洪亮。

台下響起一片掌聲。

他激動地拿著我見過的那本小冊子,低頭看了幾眼,又說道:“金額是200萬三千零二十元五角。”

“動工時間定在下個月的第三個禮拜一。”陳長老看著小冊子念道。

“好了,我的宣布到此結束。但是演出還沒結束,下麵還有節目請大家欣賞。”陳長老微笑著下了台,有了新拐棍,他走得利索多了。

主持人連忙接過陳長老的話頭說道:“是的,下麵的節目是……”

我沒注意聽,思緒又繞進了上個禮拜的那次調查裏。

上次的模擬最終沒得出任何結論,葉英子到底親眼目睹了怎樣令人震驚的場景,我和金隊長依然不得而知。但是,毫無疑問,她一定看到了什麼!在匪夷所思的情況下,或者說,在機緣巧合之下,隻有她一人看到了。

“重點是玻璃幕牆,玻璃……”我默念著,目光在大堂裏漫無目的地遊蕩。

莉莉安出現在靠近舞台的前排位置,突然,她低下頭去,始終沒抬起來。

離她很近的一個戴黑色棒球帽的人也俯身下去。

兩人奇怪的舉動吸引了我的注意,讓我暫時拋開執念,去關注他們。

不一會兒,那個棒球帽小子(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肯定那是個男人)直起身體,莉莉安也抬起頭。

他把一個粉色的小袋子交給莉莉安,那是莉莉安的化妝袋。

“哦,她掉了化妝袋。”我如釋重負。最近,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使我大驚小怪,可能是調查葉英子案子的並發症。

那小子還想和莉莉安套近乎,但是王波把莉莉安拉走了。

時針緩慢地走到九點,一隻蚊子堅持不懈地圍著我的腳脖子轉,伺機叮咬我的血管。

教堂裏的燈光忽明忽暗,舞台上的女聲獨唱高亢激昂,多少驅走些我的倦意。可是,大堂裏實在太悶熱潮濕,我的肺葉像漏氣的風箱,幾乎要停止運轉了。

我轉身走到外麵。小廳裏空無一人,那幾個同工也去大堂湊熱鬧了。

來到教堂門口,涼風吹到臉上,感覺暢快多了,我習慣性地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銜在嘴上,又在衣兜裏找打火機。

可是,找到打火機的一刹那,我又把它放了回去。

“吸煙有害健康。”我模仿戒煙標語說道,並不舍地將嘴上的煙塞回煙盒。

我抬頭望天,月亮掛在半空,已是一個飽滿的圓,凹凸不平的表麵反射出本屬於太陽的光,柔和地灑落在人間。

“反射……”我喃喃道,“玻璃,反射原理……”

我猛然一擊掌,激動地抽身走回大堂。

大堂裏的空氣仍是令人窒息,可是現在對我絲毫不產生影響。

我徑直走到玻璃幕牆前,等待報幕完畢。

主持人話音剛落,集體舞的伴奏音樂漸漸響起,大堂裏的燈光全開,玻璃幕牆瞬間被照亮了。

我站在兩米開外定睛一看,果然,藍色玻璃幕牆上隱約有一個影子。

葉英子看到的就是反射的人影,我信心十足地想。

一步一步,由遠及近,影子越聚越攏,顏色越來越深,慢慢地彙聚成人形。

可是,當我和玻璃幕牆近在咫尺,我的信心卻動搖了。我隻能勉強辨認出玻璃裏的自己——晦暗的臉和不夠清晰的輪廓。

小吳和我模擬時這團黑影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遠處呈現在玻璃上的人影完全會被誤認為建築物投下的陰影。

“難道我又想錯了?”我問自己,心中燃燒的火焰被理性思考取代。

再冷靜地想一想,我還忽視了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個人的位置。

這是我和金隊長早已得出的結論:他是不可能站在我所處的位置,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行其事的。

“所以,位置仍是必須解決的首要問題。”我整理思緒,從頭再來,“假設玻璃反射成立……”這時,背後有人推搡了我一下,打斷了我的思路。

原來,演出結束了。人潮湧向大堂門口,我偏偏堵住了要道。

我趕緊退到門邊,越過人們的頭頂尋找莉莉安。

“古力,我在這兒。”莉莉安擠過人群靠近我。

“可以回去了嗎?”我問。

莉莉安頑皮地吐吐舌頭說:“你還想留下來打掃場地嗎。”

“好啊。”我打著哈哈。

“走啦。”莉莉安扯過我的胳膊莞爾一笑。

我們並肩走出教堂,在立交橋下等紅綠燈,過往的車輛寥寥無幾。

“幫上忙了嗎?”我問莉莉安。

莉莉安笑笑說:“沒幫上什麼,但算是盡心了。”

“陳長老是不是叫王波老師頂替英子阿姨?”

這時,紅燈轉為綠燈,我牽起莉莉安的手過了馬路。

到了對麵,莉莉安說:“沒有,她也是打打雜。”

“沒人頂替,方長老隻好自己硬著頭皮上了。”莉莉安突然指著車站方向大叫,“哎呀,19路來了。”

她像來時一樣拉起我一路狂奔,終於趕在公交車啟動前上去了,也有人仿效我們追上車,在我們身後呼哧大喘氣。

在車上,我思考著月亮給我的啟發,莉莉安則默默地注視著窗外的夜色。

車子晃蕩著,車裏的人像躺在搖籃裏沉睡的嬰兒,誰也不做聲。

“糟了!”莉莉安驚慌地叫了一聲,整車的人都看了過來。

“怎麼了?”我問。

莉莉安哭喪著臉說:“我們坐過頭了。”

我朝窗外看了看,的確不是江山大學附近的街景。

我們隻好在下一站停車的時候下車,看看站牌,已經過了兩站。

“快十一點了,公交可能坐不到了,還是打車回去吧。”我說著向迎麵開來的出租車招手。

莉莉安製止我說:“不要了,就兩站,走走就到了。”

莉莉安為了節省我荷包裏的MONEY,寧願多走幾步路,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累不累?”我們走了一會兒,拐過一個路口,我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