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第十章

1.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右腳打著厚重的石膏,久違的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周圍。

門被推開了,莉莉安的腦袋伸了進來。

“沒睡覺嗎?”她輕聲問。

“睡不著。”我微微一笑。

病房裏其他的病人都入睡了,莉莉安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還疼嗎?”她摸摸我的腳問,眼睛有點紅。

“一點都不疼了。”我拉她坐在我身邊,“這麼遲,你就不要來了,不安全。”

“待會怎麼回去,誰來接你,要不……”

我還想說下去,卻被莉莉安打斷了:“先和我說說你的腿是怎麼回事,剛在電話裏沒說清楚。”

我把經過簡略地跟她敘述了一遍,莉莉安盯著我的眼睛默默地聽著。

“不要擔心,我會多找些幫手抓他的。”我說。

莉莉安捏捏我的手心,說:“我不擔心,倒是你自己……”

她看著我,眼圈紅了,我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不安和關心,莉莉安沒有遠離我。

金隊長派警車送莉莉安回了學校,那時是淩晨二點多了,有警察陪同,保安也不得不放行。

除此之外,金隊長已經著手調查這件跟蹤案,我在巷子裏的那通電話就是打給他的,他信守承諾答應幫我。

我的右腿拍過X光片被診斷為脛骨骨裂,所幸不嚴重,隻用住院兩個星期接受常規治療。但我不願待在病床上,強烈要求醫生讓我提前出院。莉莉安嚴厲地斥責了我,要我好好配合治療,不然,我別想再喝上她煲的粥。

我安分了,平心靜氣地待在醫院療養,但是腦子沒有閑著。陳國強幫我拿來了家裏的那隻盒子,我有空就思考葉英子的案子,翻看劉牧師的遺物。

莉莉安時不時地抽空來看我,還會帶上她煲的粥。我逗她,這麼獨特的粥出自哪家名廚之手,她笑稱自己的手藝好,外麵賣的怎比得上她親手煲的。我問她是借誰的地方煲粥,她又笑而不語。

住院沒幾天,我就和病房裏的病友混熟了,他們都是上肢外傷,已處在康複期。護士做完治療,我們就下棋聊天。我行動不便,他們就把棋盤搬到我的床頭桌上。

一天,在他們三個研究棋局的間隙裏,我把盒子拿出來,翻開《聖經》,注視著702頁下角思索那個謎題。

我聽到老張說了句:“小朱,借我張紙。”一抬頭就看到他自動拿了盒子裏劉牧師那本日記本。

“不能撕!”我叫道。

老張停住不動,兩手指捏著一張空白的紙張:“就撕張紙嘛,小朱你也太大驚小怪了。”

“你要紙,我這裏有,你手裏的那本筆記本是我替別人保管的。”我被他嚇得汗都出來了。

作為證物,這盒子本該在警局的鑒證科,但我想方設法說服金隊長先留在我這,到時完璧歸趙。

老張一聲不吭地把本子還給我,我把它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才鬆口氣:“幸虧,毫發無傷。”

我把本子撫平,放入盒子,又看起《聖經》。

不經意間,我瞟到筆記本從盒子裏凸出來。

我放下聖經,用手壓了壓那本筆記本,可是一鬆手,本子又反彈回來。

“奇怪,這本子怎麼壓不平呢?”我犯嘀咕。

打開筆記本,正中間兩張相連的頁麵向當中卷曲著,酷似壁櫥上脫膠翹起的門板,難怪合攏時會出現空隙。“這兩頁紙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還是我原先沒注意到?”筆記本在我手裏快速翻動著,一個想法突然閃現。

我發了條短信給莉莉安,兩個小時後,她回複我。

在大學路的大型文具用品批發商城,她找到了同款的筆記本,照我的指示,數了下頁數。

和我數過的頁數一比對,劉牧師的筆記本少了兩頁!不起眼卻不容忽視的兩頁!

最後一篇日記恰好寫在筆記本中間的一頁,或許……這個“恰好”是人為造成的,是某人撕掉兩頁紙後留下的假象……

我注視著日記的最後那句話,這件事絕對不是劉牧師本人幹的,這個念頭堅定不可動搖。

我摸索著從床上起來,心亂如麻地想道:他寫的最後一篇日記,結尾處很可能還有下文!

我把打著石膏的右腿放到地上,拄起床旁的拐杖,往門口挪去。

謝絕病友的幫忙,我艱難地挪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走廊兩頭的天窗半開著,我朝左邊那扇慢慢走去,混亂的大腦逐漸恢複秩序。

如果劉牧師因為日記裏的內容被殺,那麼,我們就找到了凶手殺人的理由。一種可能,凶手潛進葉英子的家撕掉那兩頁日記,隨後殺了葉英子。另一種可能,凶手是熟人,出入方便。他大搖大擺地進入葉英子的公寓,消滅了證據。隔一段時間,他發現葉英子越查越深入,不除掉她就有暴露的可能,於是,下手殺了她。

我佇立窗前,向外眺望,樓下的行人像螞蟻般大小,心想:殺死一隻螞蟻隻需踩上一腳,但殺死一個人,想要全身而退,勢必策劃周詳,設計好每一個細節。

劉牧師在最後一篇日記的末尾提到他要去見一個人,這個人會不會是個關鍵人物?或許,凶手除掉劉牧師就是由他見這個人引起。

此事又牽連到無辜的葉英子。見到虐貓一幕,她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深陷劉牧師的離奇之死,因此被凶手盯上,落入暗殺的圈套。

如此一來,案件就應該被定性為連環凶殺。若警方節省資源,把精力集中到同一個凶手和相應的線索上,水落石出之日就能盡早到來。

思考到這裏,我便想聯係金隊長,把這個新想法告訴他,讓他盡快調整調查方向,可是,找遍全身都不見手機。

“朱古力,有人來看你。哎,你在哪兒呢?朱古力——”我的責任護士突然喊我。

我一邊答應著一邊挪動笨重的右腳,一隻手卻攙住了我。

王波一如往常年輕靚麗,她一手扶著我,一手提著一袋水果,笑著說:“慢點,你這種情況還出來亂走,小心你的腿。”

“我自己來。”

“不要逞強了,英雄。等你自己走到房間,太陽都快下山了,難不成我是來看你走路的。”王波戲謔地說。

回到病房,王波把我安頓到床上。

“王姐,你來看我還買什麼水果,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我說的是真話。

王波也坐了下來,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橘子說:“我本來想煲點什麼帶過來,但是莉莉的湯夠營養了,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她在你家煲的?”

她剝掉橘皮遞給我,笑眯眯地說:“從選材到烹飪都是她一手包辦的,我隻提供食譜,外加一點指導。”

“是嗎。”我不動聲色,心裏卻挺美的,這丫頭一直不說就是怕王波跟我泄密吧。

“她這次是下了苦功了,堅決不允許我從旁協助。”王波說,“我記得她以前連飯都不會燒的。”

“我知道。”我微微一笑。

“哦,對了,抓住那個人了嗎?”王波削著蘋果,抬眼問我。

“沒有,不過,警方已經立案追查了。”我說。

“希望早點抓到,我也擔心莉莉的安全。”王波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知道英子的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我不想多說,但王波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隻好含糊其辭地說道:“警方說疑點很多,但遲早會真相大白的。”

“英子真的是……被殺的嗎?”她望著我的眼睛問。

我躊躇了一下,點點頭說:“照我的推測,是的。”

“為什麼有人要殺她?”她低下頭,自言自語。

說完,她抬頭看向我身後的窗外,眼裏充滿感傷。

我忍不住說道:“你放心,警方很快就會把凶手繩之以法的。”

她一驚,收回目光,笑笑說:“沒有她,教堂裏的活動都不熱鬧了。”

“方長老不也組織得挺好嗎,上次那場募款演出很成功呀。”

“教堂裏也不太平,”她說,“你不知道,劉牧師的辦公室被偷了。不知誰報的警。”

“是我報的警。”我說。

她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是你報的警?”

我點點頭:“因為事情並不簡單。”

王波看起來心神不定,她放下交疊的雙腿,手指緊緊地抓住並攏的膝蓋。

“怎麼了?”我問。

她深吸一口氣,俯身說道:“他們說,劉牧師也是被殺的。”

“誰說的?”我驚奇地問,暗歎警方的保密措施真不怎樣。

“大家都這麼說,”王波瞧了我一眼說,“我是從朱女士那聽來的。”

“別聽她亂說。”我淡淡地說道,心裏卻在責怪自己對那個無事生非、愛出風頭的女人太過信任。

“我想她可能說的是真的,劉牧師的貓也不見了呢。”

“又是朱女士說的?”

“她說什麼?哦,不是,我們同工都知道的,約翰不見有段日子了。”

“方長老說送人了。”

“方長老,他跟你說的?”王波哼了一聲,“他對警察說,陳長老讓他把約翰送人了,陳長老不承認,他卻一口咬定就是陳長老的主意,還說願意和陳長老當麵對質。誰不知道陳長老記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