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有些倉促地穿好衣服離開,嘴裏沒少吐槽抱怨,離開的時候還很是歉意地瞧著陸安,說馬上回來,陸安朝他寬心似的笑笑,等陳源的身影消失在門板之後時,陸安的笑容終究是垮了下來。
相對跟陳源熱熱鬧鬧纏在一起,陸安心底其實早就升起了些想獨處的念頭。露台上被細心的二哥擺放了鮮亮的花草,看著別致又寧靜,陸安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台星辰,這裏天空遼闊,空氣清澈,連夜空看得也比別處遼遠似的。陸安坐在窗台旁椅子上,,無可想,無可不想,就想起了薛榮。
陸安想,薛榮真的不能站起來了嗎?陸安想他後半輩子打算守著看房子消消沉沉地自己過下去嗎?陸安想,他還真是陰魂不散。
陸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在躺椅中睡得深沉,卻也吹了風,早晨起來頭暈沉沉的。陳源一夜未歸,回來時候陸安剛吃下幾片感冒藥,又犯瞌睡了。陸安看著陳源臉色並不好,沒多問什麼,有些倦倦地簡單擁抱了下對方,揉著太陽穴躺床上了。陳源看著陸安懶懶的背影,終究也是歎了口氣,然後直接回學校了。
陸安有心事。
陳源開著車駛離這靜謐小鎮,看著熟悉的風景漸行漸遠,心裏的惆悵與失落,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昨天夜裏那個煩人孔雀的問了陳源一個問題,問倒了陳源。
他愛你嗎?
陳源沒有信心去理直氣壯地肯定,也覺得一下子去否定並不適合事實,不過他心底知道,陸安並不愛他。
那不是愛情。
蹉跎多年,也像尋常戀人一樣,有過相識的新鮮,相戀的熱情,相守的安心,可是,不是百分之百的愛情。
陸安有心事,哪怕那些陳年舊事注定一輩子都會腐爛在心裏,哪怕那些人那些事永遠不會曝光在陽光下,他心裏始終存在了一個銘刻進骨髓裏的人,這個人不會死亡,不會消失,甚至不會褪色,魔咒一樣橫在兩人之間,有時候會變成一個迷茫的眼神,有時候會變成一個細小的歎息,有事甚至是深夜夢魘中的一聲底底喃語。
陳源開車回到學校,進實驗室的時候遇見了老教授,陳源笑著打招呼,略一沉吟,說道:“教授,您是怎樣獲得勇氣的?我是說您和您的愛人。”
老教授神秘地搖頭笑了笑,說著:“不不不,並不是那麼勇敢,懷疑與徘徊跟勇氣從來都是形影不離,也有氣憤和疲倦的時候,嘿,年輕人,重點是,我們眼中隻看到彼此,對,算我視力有問題吧,我隻能看到他,你說,又有什麼辦法呢?”
陳源笑了笑,說著:“謝謝,教授。”
陳源把學校裏的事情都處理好,連去美國的機票都訂好了,這才通知陸安,甚至沒有回小鎮,隻是打了個電話,陳源說:“陸安,我要走了。”
陸安一愣,問著:“什麼,去哪兒!陳源你大點聲,孩子在玩玩具車,太吵了!”
陳源淺笑著,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帶著深深的眷戀和寵愛,隻是陸安看不到罷了。陳源緊緊握著電話,說著:“去美國的實驗室,明天的機票。”
陸安沉默,陳源告訴他機場和航班,想說什麼,又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要多說了。
隔天在機場,早早等候的陸安見到了陳源,陳源擁抱了陸安,說著:“很高興你能來。”
陸安感冒更嚴重,整個人接到陳源通知後,有點蒙逼,他鼻塞頭昏,說著:“怎麼不提前說聲。”
陳源看著心疼,臉色卻淡定道:“我們分開吧。”
陸安沉默,陳源眼睛酸澀。
他們彼此心裏都非常明白,甚至這一天的到來,誰都不意外,他想要百分之百的純粹與專注,可惜終究隻是插曲一樣的塵緣。
陳源原本想說,如果分開一段時間,你願意我回來,或者願意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可他看著沉默的陸安,終究沒有將這矯情話說出來。
陳源就這麼走了。
陸安的感冒始終不好,沒幾天,變成了肺炎。
陳源終究是想輕了他在陸安心裏的分量,換句通俗的話來說,陳源的單方麵離開,傷了陸安的元氣。
人生過客來來往往,有留不住的人,有留不下的人,宴席離散,故人不再,耗心耗血,竹籃水空,怪誰?終是所思所想隔了兩層人心,走不到同步,錯過了期待。
離開的陳源很多年孤身一人,他沒回頭,也沒有等到陸安。很多年後,身邊人問他悔不悔,已經在大洋彼岸榮耀加身的學者陳源,笑得溫和眷戀,他沒有回答。那已經是很久之後,不管是他,還是陸安,都已經在困頓之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