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在深山,年年隻能保證一家四口人的溫飽,沒有餘錢讓她一個女孩子念私塾。她不太清楚這個世界的曆史,也實在想象不到這個時空裏這片土地上的先民都是何許人也,竟然流傳下這種坑害後代的總結。
她相信,傷口被膿血糊滿的情況下,肯定能有人活下來,而且還恢複得生龍活虎的。但那肯定是因為對方是傷員中的戰鬥機,是笑傲自然選擇的強人大能!
弱一點的,受傷嚴重再不清創,在古代這種醫療水平下,估計都會因為感染不治而壯烈獻身。
這種坑爹的誤解一定害死了不少人,沒有人發現,定然不是因為死的人少,而是因為對這誤解信得太深,將所有傷重死亡之人的死因都歸結到了其他方麵,而不是膿血上。
她固然可以打打馬虎眼,讓陳亨也很快放過這個事情。可是陳亨和侯四不一樣,他是一軍統率,是千百人生命的掌權者,一旦被糾正過來,將正確的做法傳達下去,說不定日後就能挽救很多人。
不過要向陳亨這樣的古代土著人士科普現代醫學證明的事情,還是很有難度的。
蘇菡想了想,跟他按部就班地說,他肯定聽不懂,不如再往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遊醫師父身上掛靠一下。
在古代,有真本事的人常常一言不合就歸隱,遊醫這種可靠性浮動很高的人,治不好傷病在人心裏就是神棍,能治好那形象立馬就搖身一變成了隱者大能。假托他說的,說不定陳亨就能聽進去。
她認認真真在心裏編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對陳亨道:“我的師父去往他處之前,特意叮囑過我一句話,是‘黃白雖好,過半則壞’。他說膿血雖好,但是在傷口超過半寸的情況下就變得弊大於利了,不能留用,具體的原因他說太複雜了,我那時還小,說了也聽不懂,就沒有和我解釋。”
要直說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用,估計陳亨也不能很快就相信,蘇菡就劃了個線。先把半寸,也就是一點七厘米以上傷口的感染者救了再說。
陳亨仔細看了看蘇菡:“他特意囑咐你的?”
“是。”
他犀利的視線一掃過來,蘇菡心裏就有點打顫。但一想到糾正錯誤觀念,也許就能造福無數傷員,她的底氣就又足了。
陳亨看她說得有板有眼,回想了一下,確實有人是糊了很多膿血也死了,不過從沒有人認為是膿血有問題。難道……
蘇菡看到陳亨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心裏就覺得有希望了,立即又小心地對他道:“其實我也不確定師父說得就一定是對的,畢竟和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樣,但是……今天確實是按照師父的話做,去掉了膿血才為您止住了血,傷口才出現了愈合的跡象。今天也有其他傷患,大哥不妨驗證一下。”
蘇菡心裏有點緊張,下意識看了看韓一梁,感覺他看著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樣,似乎是知道她說的不都是實話,心下當即打了個突。
韓一梁……天天跟這些人泡在一起,應該也是錯誤認識的受害者吧。就算不是,他以前又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都認識了什麼人,沒道理會知道她說的話不全是真的吧?
這麼想了想,蘇菡多少安心了一些,但又不確定他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害怕露出破綻,說不動陳亨,便低下頭不抬起來了。
蘇菡驗證的提議讓陳亨有些被說動了。
這是關係到傷兵恢複的大事,真要是以前的看法錯了,那效果一正一反,一場大戰下來不知道要白死多少人,就得立即改過來。
他想了想,立即便讓侯四帶著蘇菡去看看有沒有也出了膿血的傷員,有就直接試驗一下。
受傷的十來個人,每個人都用土辦法纏著髒衣服,務求多弄出膿血來,各個都出現了膿腫。蘇菡於是用他們一起做了一個實驗,讓一半人解下衣服去掉膿血,另一半人保持原樣,看看哪組恢複得快。
周圍的小頭目們閑來無事,聽說他們要做這樣的試驗,都覺得蘇菡的想法一定是錯的,但閑來無事,都還是湊過來看了熱鬧。
高地上,陳亨看到韓一梁要到下麵去看,一把拉住了他,瞅了眼身邊的位置。韓一梁想了想,坐到了他旁邊。
“折騰一回,跟她家說成了?”
“成了。”
“心裏舒服了?”
韓一梁點點頭,“她心裏能好受點。”
“……”陳亨簡直不知道該跟韓一梁說什麼了:“老九,你跟大哥說句實話,對她這麼好,到底看上她什麼了?”
韓一梁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很久之後,他的目光變得渺遠了起來。
“很久之前就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