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初嗯了聲,不再說話。
慕容鎖煙這才發現他臉色有些蒼白,不禁道:“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依斐卻是心知肚明的,方才那十幾隻箭耗費了王爺不少真氣,原本就有傷,如今可不就是雪上加霜了麼?
他拽著慕容鎖煙往外麵走。
“軍師會照顧好王爺。”
慕容鎖煙一愣,卻也沒反駁,連帶著將在門口碰到的來稟報戰果的幾個將軍全都趕了出去。
人家兩人好容易可以單獨相處,這時候去湊什麼熱鬧?反正一切都在王爺預料之中,還有什麼可稟告的?
蘇淺瓔看著兩人相攜的背影,若有所思。
“鎖煙得把握這個機會才好啊,不然依斐那個不懂風情的木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開竅。”
玉初瞥她一眼。
“你開竅也不算早。”
蘇淺瓔一噎,瞪著他。隨即想到他身上有傷,心又軟了軟。
“是,就你高瞻遠矚未雨綢繆,我呢,遠遠不是你的對手,隻好繳械投降,行了吧?”
玉初笑一笑,拉她入懷。
“夭夭。”
他柔聲低喚,語氣溫柔至極。
蘇淺瓔聽著,心也跟著軟成一灘水。
“嗯。”
“夭夭。”
他繼續喚。
“嗯,我在。”
蘇淺瓔雙手抱著他的腰,眉目一片溫潤。
玉初一手撫上她的臉,想起方才她麵具脫落數十萬大軍為她驚豔震撼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
“今天我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傾國傾城顛倒眾生。早知道就該讓你直接戴人皮麵具,也省得麻煩。”
蘇淺瓔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悅,哭笑不得道:“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長得美又不是我的錯,你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讓我一輩子不能以真麵目示人吧?那也太不講理了些。”
玉初雙手捧著她的臉,若有感歎。
“你一貫就是個不安分的。有時候,我真想把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蘇淺瓔癟癟嘴,瞅著他那張同樣美得過分的臉,嘀咕道:“別的女人盯著你看的時候我可沒說給你戴張麵具,你這醋也吃得太沒道理。”
玉初淺笑一聲。
“我倒是指望你為我吃醋,不過看樣子是不可能了。”
“那當然。”蘇淺瓔無比自戀的說道:“你有我了還惦記別人的話,那也太打擊我的自信心了,吃醋等於嫉妒。向來都隻有別人嫉妒我的份兒,讓我嫉妒別人,那也太掉價了。”
玉初被她一番歪理說得失笑。
“不知道該說你自信還是該說你自負。不過呢,好像也有那麼幾分道理。”
蘇淺瓔正得意呢,忽然想起一件事,猛的沉下臉,嚴肅道:“阿初。”
“嗯?”
玉初見她突然變臉,也不由得怔了怔。
“怎麼了?”
蘇淺瓔蹙了蹙眉,道:“你要我跟你去京城,是要我住在你的王府麼?”
玉初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重新染上笑意。
“你是介意我府中那些女人?”
蘇淺瓔也不矯情,直接說道:“我眼睛裏容不得沙子,就算他們隻是你名義上的侍妾,我心裏還是不舒服。以前也就罷了,你既要與我在一起,就得對我一心一意。你也知道,我原本是來自異世,我的婚姻觀和這個時代的人不一樣,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一夫一妻。你若做不到,那我們也趁早分道揚鑣…”
“不許胡說。”
玉初截斷她的話,心平氣和的與她解釋。
“那些女人大多數都是秀女,還有的是朝臣送的,我從來也沒多看一眼,更沒碰過。上次你若不提,我都快忘記她們的存在。這次若非邊關告急,我已回京將她們驅散。”
說到這裏,他輕歎一聲,撫了撫蘇淺瓔的頭發,道:“你向來不喜歡幹涉我的私事,我便也沒有與你細說。今日你既問起,我便與你說個明白。你也知道,早些年馮太後控製著皇上,馮家把持朝政。後來我與皇上聯手鏟除了馮家,但我們畢竟根基淺,還無法獨當一麵。而後宮那些女人,人人都代表著一方勢力,都是眼線。皇上本就體弱,若再次被他們控製,便再無回天之力。剛巧那時候我初露鋒芒,立了功,才將那些秀女收入府中。”
“再後來,我平叛亂,鎮壓突厥,軍功在身,那些朝臣見風使舵,不停的給我送女人。還有的是以歌姬的名義送進來,或者是丫鬟,名目太多,我也不曾在意。當時內憂外患,那些女人不是我收就是皇上收。而皇上…”
他默了默,眼神裏劃過難以言訴的情緒。
“他常年臥病在床,受不得這些紛擾,隻有我來接。”
所謂的三千佳麗,就是這麼留下的。
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府中到底有多少女人,每回那些大臣下屬送過來,他隻她們一句,是否自願留下。若非心甘情願,就拿了銀子回去嫁人。
人人都是願意的。
他也不想去猜想她們是貪慕榮華富貴亦或者貪戀他這個人,更或者是臥底眼線。
總歸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他又何須對其他人在意過多?
想留下就留吧,就當多養幾個閑人罷了。反正他一年到頭也鮮少回府,而且都知道他的脾氣,沒事湊在跟前惹他心煩亦或者鬧事的,他是容不下的。一年死一批,剩下的也就安分了。
留在他府裏,他總歸有辦法讓她們當個隱形人,總比留在後宮作亂強。
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去,時間一久,他差不多就忘記自己府中還有一群女人,也是時候處理了。
他是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子受半分委屈的。
“夭夭,除了你,這一生我都不會再有其他人。”
蘇淺瓔心中動容,雙手抱著他的腰,仰頭看著他。
“嗯,我相信你。”她眨眨眼,又道:“阿初,其實我很好奇,自古君臣之綱不可廢。你們那個皇帝,幼年登基,做了好多年的傀儡。當政以後卻又不斷的放權給你,你看啊,軍政大權大部分在你手上,朝臣也大部分是你的人吧?他怎麼就容得下你呢?”
玉初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悲涼。
“因為他知道,這世上,隻有我不會背叛他。正如同我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害我一樣。”
蘇淺瓔不懂,卻能感受到他從骨子裏蔓延出來的那種憂傷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刻情感。
她靠在他身上,不再說話。
每個人心中都有不願讓別人知曉的隱秘,他既不願說,她也不會強迫他。
“夭夭。”
玉初輕柔的抱著她,道:“我知道你心有疑惑,等回了京城,我就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嗯。”
蘇淺瓔在他懷中輕輕點頭。
她知道外界有玉初和玉珩斷袖情深的傳言,她自是不信的,她更能願意相信,這其中必然有一段複雜的,不為人知的故事。
兩人就這麼久久相擁。
時光靜好。
**
下午的時候,張越和周懷廣回來了,他們打了勝仗,在虎牙溝重創奔逃的突厥士兵。
原來玉初早有安排,這一仗他有必勝的把握。就算今日蘇淺瓔沒有親自上場,他也會射傷忽必其,對方必然撤兵。慘敗以後自是慌亂奔逃,他就讓張越和周懷廣分兩個方向伏擊,將他們剩餘的軍隊打得潰不成軍。
隻是可惜了,沒能抓住忽必其。
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玉初多少也有點意外。
“忽必其受了重傷,他身邊的侍衛也差不多都死了,這樣還能逃走,必然是有人相救。”
周懷廣點點頭,“張將軍伏擊對方以後就給末將傳了信,末將帶人從後方包抄,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正準備直接生擒忽必其,忽然出現了一支神秘軍隊,這支軍隊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高手。他們放了煙霧彈,擾亂我們的視線,將忽必其救走了。”
他神色慚愧,跪在地上道:“末將有負王爺所托,請王爺責罰。”
玉初淡淡一笑。
“本王隻罰違反軍令之人,你們今日立了功,何罪之有?起來吧。”
“謝王爺。”
兩人相繼起身。
慕容鎖煙最沉不住氣,她道:“奇怪,怎麼會有人救走忽必其?難道是突厥王庭派來的人?突厥可汗忽嚓克爾?是因為忽必珠?”
“不。”
周懷廣卻道:“那些人都蒙著麵巾,如果是忽嚓克爾派來的人,不會這麼偷偷摸摸。”
“沒錯。”玉初道:“忽嚓克爾比他兒子穩重得多,他若知曉自己的女兒被抓,在明知己方不可力敵的情況下,肯定是選擇議和,先救出自己女兒再說。而且老可汗可不是個糊塗人,他知道忽必其的野心。明明上次大戰之後突厥元氣未複,他怎麼可能那麼蠢的再次挑釁?如此看來,忽嚓克爾定然早就被忽必其控製或者軟禁了。”
蘇淺瓔接口道:“忽嚓克爾被軟禁的話,那些大臣們可不完全聽忽必其的號令。而且都知道可汗心屬忽必珠繼位,所以他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了忽必珠,否則大臣們肯定會懷疑。那麼唯一除掉忽必珠的方法,就是借刀殺人。”
末了她總結道:“這個忽必其,倒是挺有心機的。”
“他有心機有能力,也有些自負,但並非好高騖遠之人。”玉初眼神高遠而幽深,“此次若非有必勝的把握,他是不會貿然開戰的。再加上今日又莫名其妙被救,隻有一個可能——”
“他背後的那個高人出現了。”
蘇淺瓔與他對視一眼,兩人已是心照不宣。
“可是…”
方弄遠疑惑的皺了皺眉,“若是他背後有幫手,今日為何沒有幫他而僅僅隻是將他救走?”
秦一川陸鳴等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玉初沉吟良久,道:“因為他隻是一顆棋子,他背後那個人,目的不是要助他脫離玉照國的掌控,隻是想要將突厥占為己有。更或者——”
還有其他目的。
這句話他沒說出來,神情卻更為莫測。
蘇淺瓔眯了眯眼,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與北方草原相鄰的,是重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