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昭華笑容可掬,道:“聽聞宸王與貴國陛下亦如手足兄弟,素來同心同德不分彼此,齊心協力,才不至於玉氏江山為外姓所奪。與皇叔一樣,都是為君者左膀右臂,忠臣第一。”
蘇淺瓔倒抽一口冷氣。
相識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鳳昭華的口齒伶俐。
玉初前腳說鳳之彥有不臣之心,鳳昭華立即據實反諷,回擊得那叫一個漂亮。
然而玉初波瀾不驚,淡淡道:“陛下乃本王堂兄,本為手足,自無嫌隙。倒是公主足不出戶,竟也知天下事,實令本王刮目相看。”
鳳昭華微笑,“本宮雖甚少出門,但本宮身為公主,家事便是國事,國事乃天下事,自該事事掛心。”
蘇淺瓔覺得,自己還是做個吃貨比較好。
玉初嘴角一勾。
“隻怕公主雖有玲瓏之心,然一心不可兩用,操心過多,恐傷己身。”
正吃著菊花裏脊的蘇淺瓔眉心一跳,然後默默的將一塊肉咽了下去,並且體貼的給玉初夾了一塊桂花魚。
“別光顧著說話了,吃飯吧,再不吃菜都涼了。”
玉初目光含情。
“好。”
卻是將那塊桂花魚的刺剃幹淨,又放回她麵前的盤子裏。
“沒有刺了,不會卡住的,吃吧。”
額…
蘇淺瓔眨眨眼。
她發誓,她真的沒想要他給他挑刺的,她是真的為他的胃著想的。
她難得這麼一次的善解人意竟被他給誤解了。
蘇淺瓔表示自己的胃很不爽了。
所以她‘義憤填膺,氣勢洶洶’的,將那塊桂花魚給吃進了肚子裏,以安慰她那顆受傷的胃。
對麵鳳之彥看著兩人的舉動,笑道:“早聞宸王與蘇姑娘情深義重,如今一見果然如此。本王可否冒昧問一句,二位大婚幾何?”
這個時代禮教之防嚴重,尤其是對閨閣少女們的束縛更是變態。
不過對於身在高位之上的人來說,隻要高興了,其他的好像也不那麼重要。
所以此刻鳳之彥問起這話,眾人雖有些猝不及防的詫異,隨即也就釋然了。
似乎到哪兒,都避不了這個話題。
蘇淺瓔無奈搖頭。
玉初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笑,“王爺放心,那一日,必定邀請王爺觀禮。”
通常皇帝大婚邀請各國觀禮乃理所當然。可臣子之間,尤其像玉初和鳳之彥這等權傾朝野的王爺,無論在本國如何猖狂都可以,若與他國皇親國戚私下裏來往過密,就犯了大忌了。
所以玉初這話一出,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
詫異於他竟這般的不分場合說出這樣不合規矩的話,也震驚於他的淡定和無所顧忌。
要知道,就算鳳穆是個傀儡,好歹今日還在這裏坐著。退一萬步說,玉初縱然權勢滔天到與玉照國皇帝平起平坐,大婚之日邀請各國觀禮,那也應該對鳳穆表示誠意。至於鳳穆要安排人道賀,那就是白鳳國的事了。
蘇淺瓔聽明白了。
整個宴會一開始,玉初就在不停的挑撥鳳穆和鳳之彥之間本就如同水火的關係。
鳳穆原本就對鳳之彥恨極。如今再聽得玉初字字句句都在透露著隻知白鳳有攝政王而不知有天子的話,縱然知曉玉初目的不純,又怎能抑製心中滔天怒火?
蘇淺瓔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果然看見玉冕下鳳穆臉色陰沉,原本握著酒杯的手都在發抖。
他在憤怒,在克製,並且已經快要爆發。
此時鳳昭華又端著酒杯站起來,笑容可掬道:“本宮與瓔瓔相交甚好。若哪日她嫁與宸王為妻,本宮自該親臨道賀。至於皇叔,他日理萬機,恐怕無暇分身,還望宸王與瓔瓔莫要見怪。本宮僅以薄酒,先向兩位致歉。”
說吧,她又一飲而盡,毫不拖泥帶水。
至始至終,她都麵帶笑容,不曾有半分不悅,神情從容,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高貴和優雅,一國公主的端莊威嚴暴露無遺。
大臣們都眼露讚賞。
玉初低聲對蘇淺瓔道:“看見了吧,回到公主的位置上,她可比你想象中厲害多了。”
他執起酒杯,從善如流道:“公主客氣。”
隨後一飲而盡。
蘇淺瓔則是想著他那句話,神情微微恍惚。
她覺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都是一群非人類。自己那點小聰明,也勉強能對付一些腦殘的奇葩。真遇上這些玩弄權術的高手,真的是分分鍾被碾壓。
就連從未見過鳳昭華的雲景落,僅憑她的隻言片語,就能對其評價得入木三分。
看來自己果然天生不適合這些個權術爭鬥,還是做個安靜的花瓶吧。
一番口舌相爭後歸於平靜,兩方人馬好似找到了默契,都不再尋釁滋事,而是欣賞歌舞,品酒用餐。
蘇淺瓔的目光,卻是看向坐在鳳昭華下方的女子。
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身著金絲孔雀翎大袖宮裝,秀美端莊,麵若芙蓉。明明是個大美人,可坐在鳳昭華身邊,硬生生被襯托成了綠葉,毫無光芒。
白鳳國的皇子皇女們死得頗多,皇室之中還活著的公主,好像就隻剩下了鳳昭華和這位九公主了。
觀其神態,似有憂愁。
明明大婚在即,以她在白鳳國無依無靠的地位,作為和親公主嫁到天熙去,最起碼身份地位都有所提高,比呆在白鳳國好多了。
她為何鬱鬱不快?
心中存了疑惑,蘇淺瓔便對這位九公主格外關注一些。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便看見九公主身邊那個小宮女出去了一趟,卻遲遲未歸。
沒多久,她就對身側的鳳昭華說了什麼,起身離去。
上座鳳穆喝酒喝得正酣,眼角餘光瞥見她離去的背影,道:“小九這是怎麼了?”
鳳昭華微笑解釋,“九妹素來身子柔弱,不喜喧囂,方才在這殿中呆了許久,略有疲乏,回宮休息了。”
鳳穆唔了一聲,不再關心。
顯然,對此已是見怪不怪,不過例行問候一句罷了。
蘇淺瓔卻總覺不太正常。
想了想,她對玉初低聲道:“那九公主神色有異,我去看看。放心,不會有事的。”
玉初嗯了聲。
“早去早回。”
“知道了。”
她起身離去。
對麵鳳之彥神色微閃,“蘇姑娘怎的也離席了?”
玉初道:“巧了,她與九公主一樣,素來不喜喧囂熱鬧,呆得久了便覺得悶,出去透透氣。”
鳳之彥灑然一笑。
“蘇姑娘倒是個性情中人。”
玉初不置可否。
鳳昭華目光一轉,站起來對鳳穆說道:“皇兄,瓔瓔初來我白鳳皇宮,恐不識路,我出去看看。也省得宮人們不知曉她的身份,怠慢了。”
鳳穆不在意的揮揮手。
“去吧。”
鳳昭華又對玉初欠了欠身,出了飛羽殿。
玉初垂眸,掩住眼中神色,又不動聲色的繼續與鳳之彥曆來我往閑話家常,神色未有半分異樣。
鳳之彥心中倒是有些詫異。
莫非真的隻是偶然?
……
蘇淺瓔出了飛羽殿,便一路尾隨九公主而去。這宮裏到處都是宮女太監,無數眼線盯著。可她不需要人隨行伺候,宮女們也沒辦法,隻好隨她。
鳳昭華一出大殿她就發現了,靠著隱鳳決隱匿氣息,又借著夜色和樹枝假山做掩護,她成功的避過了鳳昭華的跟蹤。
明明兩人前後出來,然而鳳昭華沒看見蘇淺瓔。
她皺了皺眉,招來宮人詢問。
“剛才可有看見蘇姑娘往哪邊去了?”
宮人恭敬說道:“蘇姑娘說在殿中太悶,去太液池那邊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鳳昭華沉吟,“夜深露重,太液池又水深,宮中到處都是侍衛,若有冒犯就不好了。你們幾個,跟過去看看,好生伺候,知道嗎?”
“是。”
想了想,她又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
蘇淺瓔一路尾隨九公主,見她走出飛羽殿後不久就與自己的丫鬟彙合,主仆倆很是小心,帖耳說了什麼,就見九公主方才暗淡的神色立即飛揚起來。
“當真?”
小丫鬟亦是興奮的點頭。
“快帶我去見他。”
九公主完全沒了方才在飛羽殿中的端莊沉靜,憂鬱落寞,腳步飛快,恨不能用跑的。
蘇淺瓔咋舌。
剛才主仆倆的對話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她就說這小丫頭怎的如此的落落寡歡,連美色在前都不曾關注過分好,卻原來是有心上人了啊。
此番是去會情郎了?
有趣。
她嘴角微彎,跟了上去。
越走越偏僻,到後來蘇淺瓔終於確定,這是冷宮。
嘖嘖嘖。
還真夠小心的。
不過也是,宮中鳳之彥的耳目眾多,若非看守薄弱的冷宮,兩人如何私會?
她眼看著九公主讓自己的丫鬟在門口把風,拐進了一個結網的房間。
蘇淺瓔看了看四周,身形移動如鬼魅,剛貼上窗口,就聽得一聲低喝。
“誰?”
強大的真氣撲麵而來,一個人影直接從窗戶躍出來。
蘇淺瓔心中一驚,未料到對方還是個高手,立即逃跑。然而還未跑幾步,那人已躍至眼前。
她目光一縮,抬手就往他後心一抓。
對麵那人慢悠悠卻詭異的轉身,正欲抬手卸她手臂,卻看見她容顏,愕然之下立即握住她手腕。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