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荒蕪盡頭出現時間,那麼春天便翻開了自己的第一頁。那是一種混雜著迷茫與癡醉的感覺,我曾以為這段時光會很久很久,久得我可以記住出現在這段時光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直至,那些人、那些事在時光中,順流而下。我才明白,再久的時光在這本春的書裏,都短暫得一閃而過。
人間花草太匆匆,春末殘時花已空。
我情願妄自把這書藏於心中並冠以最珍重的名字,青春。
我媽在很久以前說,我是個矛盾的小孩。在她去世後的幾年後,我迅速地從一個矛盾的小孩成長為矛盾的大人。我一直很鄙視那些整天把文藝和詩歌擱在嘴邊的人,可自己骨子裏又是個極其文藝的人。這也難免被了解我的人叫出“騷人”的名號。
我得益於“騷人”的影響,對於文藝極其殷富的唐朝有著不同一般的執著。
扯遠了,這裏要說的唐朝不是一千多年的唐朝而是H大右大街33號的唐朝酒吧。在畢業後的很多年後,我總是對柏嫣說,我對於H大的記憶總是會被那個酒吧截斷,就像是威化餅幹一樣,一掰就碎,散落成一地的甜腥味。
我自從考上H大後就跟高中的那一幫子江湖兄弟散了夥,我試圖去找過他們幾次,但他們總會諂媚而不自在地跟我討論,大學、人生,或者直接把兒時記得的古詩詞拿出來惡心我。我常常問自己一個莎士比亞的句式:H大給我,是生還是死,這是個問題。對於我奔赴H大報名的事情,隻覺得蒼涼無限,一個人背著包,在擁擠的人群中被壓著往前走,身後是萬千的陌生人,而前方依舊是萬千的陌生人。
我固定給我爸每個星期發條短信,大概隻有這麼幾個字:我很好,請放心。加標點,七個字。在認識柏嫣之後,她說,你這樣太便宜移動了,一條短信可以寫七十個字,你就不能多寫點?我說,我不知道該跟老爺子說什麼。柏嫣又問道,那你媽媽呢?
我沉默了。柏嫣是個厲害的女人,不僅可以一語中的而且還有這麼煽情的場麵配合著。
那天,我跟她坐在唐朝裏,白天外麵下著忽大忽小的雷陣雨,天暗得要壓下來。唐朝裏就我倆,都是躲進來避雨的。
柏嫣不看我,把杯子上插著的檸檬片咬了一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叫起來。我以為她會抱怨一下,或者礙於麵子替自己開脫下。她的叫聲淹沒在轟轟的雷聲之後,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繼續問道,你媽媽呢?
我就是這麼認識柏嫣的,她連續問了兩次,你媽媽呢?我忽然覺得她長得有點像我媽,然後我叉開話題,請她吃飯。她拍拍手說,好。
我追柏嫣這件事,在寢室內部召開了不下五次的夜談會,從大一一直談到大二。我媽說,我從小就是個窩裏害,拿不到台麵上。我彙集了小丙、川楓、兔爺三人的數百條意見,終於對柏嫣發起了攻勢,這已經是我們在唐朝見麵一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