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城 光 2
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奶奶也就是當今的太後，她身上彌漫著濃重的檀香，腰際掛著個玉製的褒國祥獸：夢貘，生性怯懦吞食噩夢的神獸。那天，太後挽著端莊的發髻，我坐在她的右邊看著她的頭發像是茂盛的海藻一樣，潮濕、粘稠。殿上是奄奄一息的父王，自那次見了我以後他就一病不起，這次招見所有的皇族是為了宣讀他的遺囑。
我看見子祠、子生、子惔低著頭誠惶誠恐地聽著父王的宣告。我不顧他們隻是兀自地盯著那隻晶瑩碧透的夢貘，我伸手想要摘下它。太後伸出那藏在厚重華服下的手，像是虯枝一樣狠狠纏住我的手讓我動彈不得。
父王大聲地歎了一口氣，底下的人更加沉默了。我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父王讓老柴打開繡著龍紋的詔書念著，他細小泛白的眼睛閃著太陽一般的光芒。
他把子惔的名字念了兩遍，然後長舒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秋更深了，我在寢宮外撿到了一隻凍死的烏鴉，它的羽毛被濃重的霜覆蓋成了白色。葉子堆積在地上，黃色漸漸褪為黑色，宮女把葉子點著火，我把那隻烏鴉扔了進去，火被按到深處隨後又像是瘋了一樣蔓延上來。那天，整個皇宮彌漫著煙火焦灼的氣味。
子惔是在那天繼位的，我離他很遠，我的後腳跟已經踩到門口的太監了。子惔笑著進來，他沒有看任何一個人，包括太後。他疾步走到王座麵前，迫不及待地要坐上去。他邁出很大的一步踏上龍台，我轉過頭看見殿外的文武百官像是病蘿卜一樣，蔫倒在一起。
我等待著子惔笑著令大家平身，可隻等到了一聲悶響。“轟隆”一聲，子惔跌倒在龍台上，腦袋徑直地撞向王座的扶手，那金黃的龍頭扶手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穿過他的腦袋，子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整個身體靜止在了王座上。
老柴被太後發配去煉丹，他再也不用服侍誰了，本來太後要賜給他個義子或者找個宮女對食。老柴都拒絕了，子惔死後他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他蹲在我的寢宮門口說：“子央，央是禍啊！”我伸腳將他踹翻，他像是一座石墩轟隆一聲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