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城 光 6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太後，我對於她處置這件事已經失去了信心。我把蕭妃交給了刑部，我說給她用極刑，她竟然要殺了我！子生來我這求情的時候，蕭妃已經被處置得不省人事了。
子生哭著喊道：“才不過三個時辰啊！”
我冷笑道：“她殺死我，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
蕭妃遍體鱗傷，抬起扭曲在一起的麵孔看看我，她的嘴唇微微翕動了兩下：“雜種！”
這極小的聲音在空曠的正殿被一根根的盤龍柱傳遞著，一直到我這幻化成雷聲。我喊著：“殺了她，給我殺了她。”
太後走了進來，她身後的宮女舉起的障扇擋住了門口唯一的光芒。太後低沉地說：“把蕭妃打入冷宮吧。”
我來不及反應，蕭妃就被拖了下去，子生揚起頭像是畜生一樣嚎叫起來。
得到太後的夢貘之後，我很少再做噩夢，隻是半夜裏常常被從冷宮傳來的淒慘哭聲驚醒。那時，我便緊緊抱住身邊的燕羽，他攥著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口，我感到溫暖而牢實的心跳，可我還是睡不著。那哭聲嗚嗚咽咽，終久不散。我不得不起身招來宮裏的宦官。
我說：“去把冷宮的那個女人的舌頭割了！”
我並沒有聽到淒慘的哭叫聲，整個冷宮在那一夜之後就寂靜得猶如墳塋了。下人們說子生去冷宮看了蕭妃兩次，第二次去的時候看到蕭妃的舌頭被割掉他就瘋了，他跟老柴一樣大喊著：“褒國要亡了！”
這個讖言傳到太後耳裏時已經是來年的春天了，皇宮的春天比別處要晚來些，那些桃樹杏樹上纏著幾世的冤魂所以遲遲才開花。太後召見我說：“整個褒國隻有一個王了。”
我嬉笑著說：“本來就隻有一個王。”
太後不理我，她把香爐填進去新的檀香木，那濃烈的香氣又一次襲來。
皇宮裏總是有著一股糜爛的味道，像是陳年的舊木被雨水蠶食後的氣息。我在春天裏還常常聞到這種味道，整個皇宮唯一沒有這種味道的就是太後那。慈寧宮裏終日彌漫著刺鼻的檀香。這種糜爛的味道加重了我日益煩躁的心情。已然是十日一朝，況且太後在後邊垂簾聽政，我並不用做什麼，臣子們一一稟報，太後在我手上係了一根紅線。她一拉我就說，準了。她不動我就說，朝後再議。在其餘的時間裏，我望著門口的燕羽，他隻露出一隻手，手上攥了一個鮮豔的風車，風車一直在轉，像是旋轉起舞的星星。
那終日對著我念四書五經的老頭說：“器物之妙，終歸是落實於心的。”我唯獨信他這句話。我喜歡燕羽做出的每一個玩意，燕羽不會說詩書禮樂，他隻懂得如何玩耍，像是山裏的精魅。
燕羽已經無數次給我提起宮外檀城的夜市是如何的熱鬧了，我也終於按捺不住，跟著燕羽溜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