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路 13
繁光讓乞巧準備了一個布袋，他現在要去每家每戶收這八十塊錢。自己落下的那一千塊錢，他還一籌莫展，現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乞巧拿起布袋沒有遞給繁光，她要隨著繁光一起去。她怕她男人說不過別人拉不下麵子來。
淩翠在鄉裏拉了十天的客，當她趕回順兒村時，繁光已經收好了錢正在老榆樹下開會，淩翠不敢走得太近，她遠遠地看著繁光站在樹下，奮力的揮動著手臂。嘈雜的人聲，順著風傳來。她眯起眼睛，感到這一切不可觸及。
斜棍在那天是一路跑回順兒村的，他先路過修路隊，修路隊的人不願理他，加上那邊噪音太大。斜棍叫囂了半天也不見有人興奮，他便轉戰回來村裏，先是在女人們聊天的時候插進去幾句話，把淩翠去鄉裏拉客的消息告訴大家。在順兒村，女人們去拉客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了修路男人們也都默許女人們去拉幾次客，但這都是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以致到現在，順兒村去拉客的女人也還都是少數。
若是別的女人去拉客在順兒村是起不了什麼邪風怪雨的，可放到淩翠身上就不一樣了。她是嫁到過鄉裏的人，她是村裏的寡婦，她跟村長曖昧不清……
乞巧家的聚會在淩翠回來後又興起了，那群不是乞巧叫來的都是自個來的，她們給乞巧帶來了個大消息。乞巧聽完這些，給這些婆娘們做了些好吃食打發走了。她兀自坐在院裏，一會恥笑，一會啜泣。她喜怒無常，悲喜交加地等著繁光回來。
繁光開完會剛到家門，淩翠也趕了來。乞巧不知說什麼，走到繁光身邊直瞪著淩翠，淩翠從懷裏抽出一摞錢，塞到繁光的手裏。她衝著繁光眨了眨眼，示意繁光不要揭穿她，先收下再說。淩翠轉頭看著乞巧，她故意笑著說：“這是村長那天落到鄉裏五金部的錢，我剛從鄉裏回來就順著帶過來了。”
乞巧冷冷地看著她，麵容像是結了冰。淩翠轉頭要走，乞巧開了口：“鄉裏回來的，是賺錢去了吧？”乞巧可以把這個賺字說得重而長，淩翠不顧這些話慌忙離開。繁光想要追上去，乞巧在他耳邊絮叨著說：“她去鄉裏拉客去了，髒了！髒透了！”
繁光想去追，手上是帶著淩翠餘溫的錢，腳步卻格外的沉重，邁不動。他看見淩翠跑了一半，因為腿軟了一下跌倒在地，然後慌忙的又站起來繼續跑。
老榆樹在來年的春天沒有發芽，光禿禿的佇立在村頭。順兒村的所有的人都知道老榆樹死了，不過他們不關心，死了就死了，讓它繼續呆在那裏就好了。因為及時買來炸藥，順兒村的路馬上就要通了，繁光已經在修路隊沒日沒夜的幹了一整個冬季了。雪水化盡，地皮裸露出來，春雨卻遲遲未來。
乞巧最近在淩翠的屋外常常聞到濃重的藥味，那些藥味苦澀辛辣，終日不散。淩翠那次從鄉裏回來露麵得更少了。乞巧卻更擔心起來，村裏的女人常常告密說繁光經常半夜去淩翠屋裏呢。
繁光有時修路修累了就會回到順兒村，但他總是不自覺地走到淩翠屋裏。最近因為路馬上要修通了，他便不再回去。
繁光去淩翠家時，淩翠一直不願跟他合鋪。他沒有注意到院裏堆積如山的藥沫，淩翠常常端著一盆烏黑的藥水走進屋裏發出嘩嘩的響聲。繁光修路累了便躺在床上睡過去，醒來後淩翠給他熬好粥，做好飯，他早早吃完就回去了。這些消息漸漸就成了修路隊心知肚明的。繁光真媳婦是淩翠，假媳婦是乞巧。乞巧因為害怕，不敢去找修路隊的人問，她自欺欺人的隻向村裏的女人打聽消息。男人們對於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情隻是略提一些，女人們便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將之渲染。
乞巧怨恨淩翠，不過她再也沒有去找過她的麻煩。她想要跟淩翠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一談，可又談什麼呢。這是無憑無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