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路 14
路是在晚上修好的，村裏的人都睡著了。修路隊一路狂奔回了村子，男人們把嗓子扯開了喊：“路修好了！”村裏的燈光就像是燒著了一樣，席卷開來。繁光跑到淩翠家，門是敞開著的，他站在門口喊著：“淩翠，路修好了！”喊了三聲，燈卻一直沒有亮。繁光走到裏屋，看見淩翠躺在床上，麵已無血色。他推了一下淩翠，指尖接觸到冰冷而發硬的肌膚。繁光不敢相信這些，他掀開被子。
淩翠沒有穿褲子，下體長滿了蠕蟲一般的肉芽，散發出腥臭味。繁光伸手去給她再把被子蓋上，打翻了桌上盛著的藥液，那些烏黑的藥液澄清下來，在盆底積成墨塊。繁光不知道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愣愣地盯著淩翠看，夜黑的不漏一點光。他隻能看見淩翠的頭發依附在被子上。
忽然門口傳來乞巧大聲地喊叫，繁光不理她把門反鎖，又折回身又看著淩翠，他把被子掀起來，自己躺進去。他枕著淩翠柔軟幹燥的頭發，他的聲音像是從骨頭裏傳出來回蕩在整個房間裏：
當初你要去路外麵，我等你回來。現在我終於把路修好了，你怎麼走了？你怎麼走了……
夜更黑了，第一場春雨下來了，雨水像是泄憤一樣地拍打著窗欞。繁光聽到乞巧在門口大聲地喊，她說要去砍掉那棵情樹，她說她要揭發繁光不是村長……乞巧的聲音混雜在隆隆的雷聲裏，讓房間震顫起來。
雨水一直下，天空像是漏了個洞，雨水彙成河流衝擊而下。
繁光又聽到門口有人喊他：
“路被雨水衝毀了，要去修路了……”
繁光累了，隻想睡去，沉沉地睡去，他顧不得修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