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書·木偶之春 2(1 / 1)

秋之書·木偶之春 2

聽院長說,外麵的世界很美好,隻是我們現在沒有能力去接受這份美好,所以要在這裏成長,學會獨立,學會生活,學會自己給予自己全部的愛。

這裏的我們,是整個寥城的孤兒。

若幹年前的時候,院長請來隔壁小學退休的女教師來教我們音樂,是個年近花甲的她已經白發蒼蒼。她喜歡我們,總是笑容滿滿的教給我們唱歌。不過我討厭她,她的聲音總是有著哭腔,我知道她可憐我們,準確地說她是在可憐我們的卑微,沒有愛。

她總是在音樂課下了以後,將鋼琴重重地合上,站起來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們,深歎一口氣說,祝福大家都能回歸到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是個文藝人,喜歡用這些隱晦的字眼。回歸,多麼好聽,像是找到了母親一樣。其實就是來一堆不能生育的夫婦,像是到集市上選水果一般,來這裏挑選我們。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那些已近長到十七歲馬上就要離開孤兒院卻還沒有找到家庭的人說的。我喜歡這種口吻,卻不喜歡他們的態度。滿身怨氣,像是世界欠了他們的錢一般,非得找個家才能安心。

我在孤兒院一向不是合群的孩子,十三歲的我處於一個尷尬的年齡。大一些的哥哥姐姐處在青春期裏,每日幹些卿卿我我的事情,雖然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但是又沒有血緣關係,所以愛情這東西就變得理所當然了。小一些的弟弟妹妹們又處在孤兒的蛻化階段,就是脫離照顧自己的人,他們依舊每日纏著院裏的阿姨叫嚷著關於玩具、關於飯的事情。

我喜歡二樓上那個單獨的畫室,裏麵很少有人去。我躲在裏麵,支起一副畫板,沒有目的的畫著畫,我隻想把這雪白的紙塗滿,無論是什麼顏色。終結白色、滿天的雪和無盡的冬季。

沒有人知道每天來孤兒院的是些什麼人,有些是領導是來視察工作的,有些是愛心組織,但更多的是我們的顧客,能給予我們家的人。

我臨床的是個極其聒噪的男孩,晚上睡覺前他總是要我給講故事。起先我會有著耐心把阿姨講過無數遍的故事重複,再到後來我自己覺得無聊便會指著遠處黑暗大喊,你看,那是什麼?他順著我的手指看去的時候,我就大喊,鬼啊!他便一下縮到被窩裏,我翻過身,不再理他。

早晨的時候,他總會紅著眼睛向阿姨告狀。

我不怕,最多就是懲罰我不許吃糖什麼的。我想,我都十三歲了,不是小孩了,還吃什麼糖。倒不如我晚上能安心的睡覺。

我本以為,自己會在不斷重複的春夏秋中一直過到十八歲然後離開這裏,爬到寥城最高的電視塔去尋找這個破敗的院子。可就在我畫完最後一幅向日葵的時候,所有我的屬於孤兒院的日子就在落筆的一刹那結束。

我後麵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鼓著掌坐到我的身邊,他探過頭來說,你好,我是言遼。我絲毫沒有覺得大人跟小孩有地位的差距,尤其在這裏。我沒有把自己當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看。我放下畫筆,回頭看著他禮貌地說,你好,我是子寒。他忽然開始笑,直往後招呼,走來一女人,畫著淡妝,有著精致的五官卻擺著一幅憂愁的表情。言遼說,百合,你快看,這孩子跟我多像!那個女人走近直直地盯著我,一直看到我發怵。她眼裏忽然有淚落下,我趕忙遞過紙巾。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帶著哭聲說,孩子,你真是我孩子。我聽不懂,她抓得我手疼,我隻想把手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