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書·尋路 2
我跟黎曉碰麵的時候，她正在白樺林裏寫生，膝上搭了個墨綠色的畫板，鉛筆在紙上嘩嘩作響。我好奇地望了一眼，是在畫白樺樹。我心裏忽然高興起來，為這片林子刹那的靜止所欣喜。我心滿意足地坐在椅上又在望起這片白樺林，等我再次醒來已是夕陽沉落時，我看著黎曉，她竟然在畫著我。
她說，楊生，你別動，我馬上畫好。
我心裏一驚，她何時知道了我的名字。
須臾，她遞給我一張素描紙。
我笑了，我竟是這樣的，眼睛一直惺忪不醒。
她說，我畫得不好，你比畫上好看很多。
我給黎曉的情書是夾在《史鐵生文集》裏的。我說，我很喜歡史鐵生，如果你能讀完它，能寫些感想麼？
我自作聰明的在書裏夾了一片白樺樹葉。
黎曉給我的答複是另一片白樺葉，葉上用筆細細描出一個“生”字。
我想，黎曉寫的是我的名字中的生。
我把那片白樺葉放在枕頭下，像是護身符一般。
高三的生活，水生火熱。由於我一直對於數學不感冒，成績一直徘徊在及格一半的分數線，語文卻好得出奇，常常能拿到年級的正數。我卻抵不過母親的安排，讀了理科。黎曉因為要考藝校，讀了文科。我們因為時間段的差異，很少見麵。
不過，這樣也好，現在母親對我的事情錙銖細查，恨不得時刻跟在我後麵，免去讓她知道黎曉的存在，省下心來。
“一模”成績下來時，我麵對著倒數的成績，第一次感到自己無可救藥。我不願回家，路上跟黎曉走得很慢，時而去吃根冰棒，時而又去書店看看，最後在一片橙色的路燈中，我看見黎曉被墨筆染黑的手指，難受的厲害，趕忙送她回家。
我緊縮房門，翻起史鐵生的書。他說，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門口是母親淒惶無奈的哭聲。
半夜，母親摸索出房門鑰匙，輕聲進屋，坐在我床前。月光透過窗紗，蔓進來。母親說：“楊生，你這樣，將來上不了大學，你媽沒法跟你爸交待啊。你怎麼就不知道給媽媽爭點光呢……”我感到母親的淚水像是冰冷的鉛塊砸到我身上，我捂上被，讓黑暗把自己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