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書·尋路 3
父親半年前離開時跟母親在客廳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父親摔下厚厚一摞錢走了。母親坐在客廳哭了一夜。我對於這一切,自我們搬來廖城已經習以為常。遙遠的青海,那是父親工作的地方,終日與荒涼為伴,挖掘著石油,因為工作的原因父親短則一兩個月回來一次,長則一年半載回來一次,呆不了一周又離開。他跟母親爭吵的大多數原因是因為我的成績,因為時間的距離,父親並不了解我成績如何,何時挨了批評,他隻是把一切錯誤歸結到母親教育不善上。
我的失敗殃及母親,我卻對此毫無知覺。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父母之間的感情產生極大的懷疑。從西北偏遠的西鎮搬來廖城的時候,我不過六歲,母親那時辭了西鎮工作一心一意照顧起我。別人問起我母親如何時,我隻會說到這。因為往下的事情,就像是巨大的黑洞,一旦想起就會不斷把我往裏麵吸。因為母親沒了工作,每日在家做家務,父親又在遙遠的青海,她無人可聊天,我便成為了她唯一的傾訴者,父親跟她爭吵之後,她的怨恨,總是毫不吝嗇的推給我。漸漸的母親仿佛有了偏執症一般,從一點小事就會回憶起父親往日的種種過錯,比如他們結婚時母親其實沒有看上父親,在我出生之前,父親曾經因為桌子沒有擦幹淨,用凳子砸她,再比如她去西鎮純屬是個意外,都是好奇心作祟,是父親拖累住了她。小時候不懂,母親講著講著,我便跟著她一起痛哭起來,母親對於父親的怨恨像是瘟疫一般,讓我隨她一起病入膏肓。等我懂事了便不願意再聽她講,她總會把一件事翻來覆去地講,直到把自己的怨恨都發泄出來才舒坦。因此,無論他們爭吵的多麼激烈,我都認為原因來自於父親的過錯。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正在學校考物理,答到最後一題時,筆尖忽然向左一劃,因為執筆力度過大瞬間將試卷劃成兩半,一半從臂肘下滑落,發出清脆而決裂的聲音,我的心猛然一皺,喘不過來氣。監考老師走過來問我,我因為驚恐不知所措起來,隻能大口地喘氣。等我回過神來,鈴聲響起,監考老師催促著交卷。我看著眼前殘缺的試卷,忽然氣憤起來,起身把半截的試卷揉成團塞進口袋,逆著人群大步從後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