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邱恬予再嫁成大禮,三朝回門,把帶邱穀蓷姐妹去嚴家。邱穀蓷不願走,可是胳膊扭不過大腿,終是隨母入了嚴家門。
嚴山長是個忠厚人,待邱穀蓷和邱千縷如同己出,而豐渚書院裏的書生中,不乏家世好、相貌好、能言善道的男子,邱穀蓷有了更多的選擇,也就不執著於淘兒了。柳氏得知後,放下心來。
邱恬予母女過得如何,不需要姚心蘿去關心,她要關心的是兩個兒子。禎兒還好,同同就像一朵鮮花,引來無數隻蜜蜂。姚心蘿先前就知道自家兒子那張臉,會引得人趨之若鶩,但僅限於耳聞,直到這天,她的馬車出了點小問題,她坐著平時同同坐著出入的馬車,去鄭國公府赴宴,方知她兒子到了擲果盈車的地步。
馬車快到鄭國公府時,被聞訊趕來的人給堵住了,無法前行,外麵還有人喊,“公子祐,公子祐。”
冬林撩開了一角窗簾,姚心蘿往外看去,圍住馬車的都是十一歲到十五歲的少女,個個打扮地花枝招展,手裏拿著繡帕和荷包、香囊。因為社會風氣的開明,如今的姑娘越發的大膽,公然在大街圍堵少年郎。
這時外麵有眼尖的姑娘,發現馬車上坐著得不是她們心心念念公子祐,而是一個女人,道:“不是公子祐,是個女人,把她拉下來,這是公子祐的馬車。”
“大膽,車上是靖北侯夫人,誰敢冒犯?”護衛厲聲喝問道。
靖北侯夫人可是公子祐的母親啊!
外麵的少女瞬間安靜下來,片刻,她們又回過神來,行襝衽之禮,聲音參差不齊地道:“見過夫人,夫人萬福。”
“諸位姑娘不必多禮,我要去鄭國公府赴宴,已然遲到了,請諸位把路讓開,容馬車通過好嗎?”一個好聽的溫柔的聲音從車上傳出來。
姑娘們都覬覦著同同,那敢不聽姚心蘿的話,紛紛往後退,馬車順利通過。冬林笑道:“夫人,大少爺可真受歡迎。”
姚心蘿輕笑搖頭,難怪那天禎兒饒有其事地對她感歎道:“娘,將來大哥一定會挑花眼,不知道娶誰回來,又或者娶一堆人回來,吵吵嚷嚷的,鬧得家無寧日。”
馬車進到鄭國公府,姚心蘿在二門處下車,又吃了一驚,來迎她的人未免太多了。
“不是公子祐啊。”不知道是哪個姑娘失望地道。
姚心蘿眉梢微動,是來接她兒子的啊。等姚心蘿進去給鄭國公夫人見了禮,在位置上坐下,旁邊的人圍過來恭維她生了個好兒子。自從同同長大,姚心蘿隻要出門參加宴會,都會聽到這些恭維她的話。有個好兒子,當娘的當然引以為傲。
“說起來啊,令郎是真是個心善好孩子,上回街上擁擠,一個賣梨的老頭的一擔梨子被擠得打翻在地,令郎從集文樓上下去,阻止大家擁護,幫著老頭把梨子撿回筐裏去,還把梨子全買回去了。”一個貴婦笑道。
“我說那天怎麼他拿兩筐破皮的醜梨回來,敢情是幫窮困老人呀。”姚心蘿知道這件事,但沒有細問。
貴婦們都很喜歡同同,這個家世、人品、相貌皆好的孩子,有適齡女兒的都有意想把女兒嫁給他,當然得討好一下姚心蘿這個未來的親家母。
經此一事,姚心蘿不由得生出幾許擔憂,怕這些姑娘色膽包天,做出一些不雅的事來,又擔心同同因為心善,中了旁人的算計,心生一計,安排了一番。
這日,同同在集文樓與文士們清談後,坦然下樓,從前門出來,麵對熱情的姑娘們,微笑頷首為禮,惹來姑娘們更大聲的呼喊,“公子祐,公子祐。”
在呼喊聲中,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同同看了過去,是一個纖弱女子被幾個大漢在追趕,那女子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直奔同同而來,噗嗵一聲,跪在了同同麵前,“公子,求公子救救民女。民女家貧,為給父親治病,借了他們一兩銀子,利滾利,他們要我家還他們十兩銀子,我家還不起,這些惡人就要抓了民女給一大官做小妾,求公子救救民女。”
同同眸色平靜地看著她,問道:“你知不知你的破綻在哪裏?”
那女子抬頭看著他,一臉驚愕。
“你被他們追趕,可是你們的額頭上卻沒有一點汗;你說你家貧,可你身上穿著的是細棉布,腳上穿得繡花鞋是用雲絲錦做的;還有你的手指,既然家貧,你肯定要做活,怎麼可能手上無有繭子?再者,此處這麼多人,你卻刻意繞過他們,向我這麼個幼學之童求救,可見爾等非是求救,而是衝著我來的,你們想要幹什麼?”同同冷靜地道。他的隨從圍了過來,目光不善地盯著那女子。
“公子,衣鞋都是他們強迫民女穿的,民女是繡娘,手上有繭子,您看。”那女子伸出雙手給他看。
“來人,將他們押去京都府,到衙門,想來你們會說實話的。”同同不願與她過多的糾纏,直接道。
“大少爺,這是奴婢主子的意思,請大少爺不要見怪,不要送奴婢幾個去衙門,容奴婢幾個離開,大少爺回家後,自有人會向大少爺解釋。”那女子磕頭道。
同同瞬間明了,但不是太相信,他娘會這麼無聊,找幾個人來演這麼一場戲來逗他?
事實證明,他娘還真得就有這麼無聊,還真就找了幾個人來演戲試探他。
“娘,兒子是不會輕易上當的。”同同略想了想,就知道他娘是在擔心什麼。
“你有眼力、會分析,行事不逞強,娘很高興。之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姚心蘿欣慰地笑道。
“娘說得是。”同同受教地道。
不遭人嫉是庸才,尤其是同同這種少年成名的小神童,惹來了不少人的嫉妒,認為他不過是因為家世,而得到旁人的推崇,才學不過爾爾。
這一日,江夏城來了個才子,向同同提出挑戰,同同先是拒絕的,可是架不住一堆人起哄,同同不得不應戰。
同同應戰了,京都一個賭坊還開起了賭局,冬柳去市井上打聽了一番,回來稟報道:“江夏才子的賠率是一賠三,大少爺的賠率是一賠十。”
“一賠幾?”姚心蘿問道。
“一賠十。”冬柳重複道。
姚心蘿冷哼一聲,道:“這是覺得我兒子一定會輸,冬梅姐,去提一百兩金,到賭坊押大少爺贏。”
蕭詠絮和高樂靈正好過來探望姚心蘿,兩人異口同聲地道:“去提一百兩金,到賭坊押李大少贏。”
“你倆就別跟著賭了。”姚心蘿阻止她們道。
“心兒,你這說得什麼話,這麼好發財的機會,怎麼能不跟著賭?”高樂靈橫她一眼道。
“心兒,擋人財路,可是會遭雷劈。”蕭詠絮補充道。
姚心蘿無言以對,隻能隨她們去了。
三百金一送到賭坊,賭坊的老板臉都綠了。一賠十,要是李賢祐贏了,那就是三千金,賭坊可賠不起,他隻能盼著李賢祐輸了。
到了比拚這天,姚心蘿早就在那間茶樓上訂了位置,和蕭詠絮、高樂靈、福王妃、姚方氏等人在上麵等著看兩人的比拚。
在茶樓的門口,中間擺了一張長桌,後麵是五張椅子,在左右各擺著一張方桌,桌後隻有一張椅子。在茶樓外,已裏外三層圍滿了來看熱鬧的人,裏麵不乏一些傾慕同同的少女們。
巳時初刻,京都的國子監的祭酒,以及三大書院的山長以及翰林院學士,在長桌後麵的椅子上坐下。接著同同和一個中年書生出現在眾人麵前,“公子祐必勝,公子祐必勝。”少女們的喊聲此起彼伏。
同同和書生一右一左坐下,那書生穿著一襲深藍色儒衫,同色綸巾束發。同同穿著月白色繡蘭草直綴,用雕著蘭花的玉冠束發,貴氣逼人,灑脫俊朗。
同同有禮地拱手道:“來者是客,請。”
那中年書生拱拱手道:“老夫不才先出上聯,‘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請。”
同同微微一笑,道:“先生聽好,‘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後,小子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
做為評判的五人,微微頷首,上聯出得好,下聯對得妙。
接著同同出上聯,中年書生對下聯,這樣一來一回,對了九聯,同同出上聯道:“駕一葉扁舟,蕩兩隻槳,支三片篷,乘四麵風,載五、六客,過七裏灘,到八裏湖已十裏。”
這個數字聯,江夏書生對不上,拱手道:“小公子果然高材。”
“先生謙讓。”同同笑道。
眾人對同同的才氣讚歎不止,江夏書生的臉色略有點難看。
對對子隻是小試牛刀,翰林學士和國子監祭酒耳語了幾句,起身道:“題目是,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茶樓的夥計把筆墨紙硯送上,兩人硯了墨,略一思索,開始寫了起來。一炷香時間過後,兩人所寫文章,送到五人麵前,一番評定後,這局依舊是同同勝。
江夏書生自持才高八鬥,沒想到會敗在一個幼學之童手上,大冷的冬天,額頭直冒汗。同樣冒汗的還有賭坊的老板,三千兩黃金,他會賠得傾家蕩產。
江夏書生突然道:“令堂乃是昭和郡主,據說昭和郡主曾雙手書寫不同的字體,大勝鐵勒國的公主,不知道小公子可有此本事?”
“我無有此本事。”同同坦然道。
“看來傳言有假,令堂是浪得虛名。”江夏書生輸得失去了風度,詆毀起對手的母親。
“我可以諒解先生非京都人氏,不知當年的事,但不知而言,為不智。”同同麵色微沉,冷聲道。
江夏書生勾起唇角,道:“令堂若有那麼大的本事,怎麼可能不教你?愛子,教之以義方。可見令堂是被世人吹捧出來的名聲,不足為信。”
“大膽!”
“放肆!”
兩聲清喝響起,眾人抬頭看去,在茶樓的二樓,站著三四個衣著華麗的貴婦。
“靖北侯夫人。”
“昭和郡主。”
有人認出站在中間的是姚心蘿。
姚心蘿被簇擁著下了樓,因為懷有身孕,姚心蘿穿著簡單的銀藍色直綴,素麵朝天,挽著圓髻,沒戴什麼首飾,可是這樣,仍然無損她的天姿國色。